沒錯，主任自覺把廖彬中午在忙，解讀為中午在應酬百貨公司的人，不方便接他的電話，不得不說，這是個美好的誤會。

都說了，酒足飯飽之后才談生意，席間自然是東扯西拉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這個時候，廖彬帶著的威爾遜就是話題人物了，畢竟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見了。

廖彬不遺余力地夸威爾遜，其實這些都是白搭，只要他掏出他的身份證明，在陶金玲眼里就是香餑餑，當然，此時的陶金玲還沒敢往哪方面想。

“哎，威爾遜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但這是他第一次過來，他呀，比我侄子都大了好幾歲，這次啊，是過來躲婚的。”

甭管飯桌上都是大老爺們，聊起八卦來也是起勁得很，紛紛露出好奇的樣子來，銷售科的負責人更是快言快語地說：“看著小伙子條件挺好的，我還以為結婚了呢。”

“嗨，結什么婚啊，就是被家里催才借著做生意的借口跑了過來，要不然怎么會有布料呢，他們之前和我合作，過來的都是成衣，這布料啊，是他偷偷讓運過來的，等他爸把電話打過來給我的時候，布料都在海上了，有什么辦法，只能運過來幫他們賣了唄。”

廖彬這話在供銷社的耳朵里還是很可信的，至少這是廖彬第一次賣布料沒錯，他之前也的確帶著進口成衣過來，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之前帶過來的進口成衣是南洋進口的，而非美帝。

威爾遜配合著廖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因為想起不在的爸爸，神情里帶了點落寞，這樣的神情落在其他人眼里，又被解讀出好多種來。

“誒，陶會計，聽說你女兒在美帝啊。”廖彬開始了。

被冷落了小半年的陶金玲突然被叫來應酬已經很受寵若驚了，這會被提起，更是知無不言了，壓根就沒去想，這人怎么會知道自己有個半路女兒，還知道人在美帝。

“誒，是是是，上學期被公派出去了。”

席上供銷社的人倒不清楚這個，只隱約知道陶金玲有出國的打算，不過，既然別人都說了，那肯定就是真的了，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也都紛紛出言夸一番。

別說，這么一通不管真心不真心的夸獎和羨慕，倒是讓陶金玲通體舒暢起來。

這時候，廖彬像是突然想到一樣，“誒，威爾遜，你不是就喜歡華國的姑娘嗎，陶會計女兒就在美帝，能公派肯定很優秀，你回去了，倒可以和陶會計女兒接觸接觸。”

廖彬這句話，還真的引起了陶金玲的注意，可惜沒有等到接下來詳細問周曉霞的情況，威爾遜只是笑著點了點頭，于是這個話題就這么揭過了…過了。

其他人都一片融洽地聊起了其他話題，而陶金玲百爪撓心。

一頓飯最后，連布料兩個字提都沒提，就這么結束了，其他陪吃的人倒覺得還挺好，都沒開始灌酒，而心系布料的主任和關注外籍友人的陶金玲就不太好了。

接下來廖彬一點都沒閑著，回到飯店就給副主任打電話了。

“喂，李副，到家了沒啊？快到了啊，我算算時間你也差不多了，還住在供銷社集體宿舍啊？”

“嗨，我早就覺得你該換房子了，你看主任那大別墅，多好啊。”

不得不承認廖彬在拿捏人心上有自己的一套辦法，他明知道這個副主任最氣的就是明明是同學，憑什么一個不如自己的人能當主任。

不對，也不能說不如自己，至少，人家老婆就比自己強，人家老婆是供銷社老領導的獨生女，而自己呢，自己老婆只是個高中畢業生，前兩年才費勁扒拉，從民辦教師轉成公辦的。

這個李副主任要說能力，覺得是有的，所以他一直對自己的上司兼老同學有所介懷，不喜歡別人叫自己的時候帶上副，更不喜歡拿他和主任比，偏偏，廖彬兩項都占了。

李副主任正心煩，廖彬接著說：“哎，要是你能拍板就好了，我的利潤實在是太低了。”聽起來只是很隨意的一句抱怨。

可是李副主任上心了，別的不說，什么貨進價大概多少售假又是多少，李副主任一清二楚，他回想了一下廖彬提供的幾種貨的進價，按理說廖彬的利潤應該是很可觀的。

李副主任以為廖彬只是人心不足，畢竟沒有人會嫌多，皺著眉不打算和廖彬繼續說下去了。又聽廖彬說，

“哎，生意真的太難了，之前幫你們建的新樓我真的只差沒貼錢進去，算算工人的工資，我一點賺頭都沒有。”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看樣子是真的沒賺什么錢，只是賬面上看，這新大樓可沒花錢。

“哎呀，看我和你說這些干什么么，李副主任你安全到家就行，我喝多了，再說下去得說醉話了，改天找你喝茶，早點休息啊。”廖彬說完就話電話了。

留下李副主任站在自家門口的走廊上，在風里反復想著廖彬的兩句“醉話”。

按理說廖彬這樣的生意人是不會輕易和人抱怨和誰不好打交道的，尤其是和自己說自己的領導，一個弄不好丟生意那都是小事了。

李副主任不認為廖彬是那么不嚴謹的人，哪怕知道自己和主任不太對付，也不應該會說這個話，那么，說這個話的原因就只有兩個了，要么真的是醉話，要么就是實在是憋時間太長了。

至于醉話，能算準自己什么時候到家的人能口齒清楚說醉話？李副主任真的不太相信。

那就只有后一個原因，實在是利潤太低了，忍不住發牢騷，可是，正面上看，可不低！能憑自己的能力坐到副主任，要說刷子，肯定是有兩把的。

風還沒吹兩陣，李副主任就想明白其中的關竅了。

拿回扣，他是知道的，經他手的東西，他也會拿點兒，毛巾留下兩包，肥皂留下兩盒。可是，這不足以影響供貨商的利潤，這怕，這回扣，少不了。

懷疑的種子在李副主任心底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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