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集古廟

白霜霜聞言便笑了：“程大少爺以為，何處是‘對’的地方呢？”

白霜霜在白府過得坎坷，程若昀也有耳聞，如果不動點心思，用點手段，想必白霜霜也走不到今天。

程若昀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母，在他生下來的時候就一直臥病在床，程若昀還未滿月，他生母就已經亡故。程若昀身為庶子，能在程家有今天的地位，全憑程老太太的維護，以及他自身的努力。

而白霜霜在白府，卻是無人可依。

想到這兒，程若昀的態度就溫和了一些，他道：“我能理解白大小姐為了生存，必定會運用謀算，這對白大小姐也不是難事，我只是想提醒白大小姐，該接觸什么人，不該接觸什么人，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什么事情，你心里得要有個底，免得終有一日遭到反噬。”

“在程大少爺眼中，霜霜可是接觸了什么不該接觸的人？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情？”白霜霜的臉色不變，眼神卻是復雜，復雜到看人無數的程若昀，都看不出來，此刻白霜霜，是何種心情？

程若昀微微一笑，仰頭看著那道路之上漫天飄落的葉子，緩緩而道：“在我眼中，你沒錯。這個世界上的對錯也好，輸贏也罷，真的有什么東西，要比此刻，更重要的嗎？”程若昀回過了頭，對著白霜霜微微淺笑，那笑容極淡，如同下一秒，便會消散在了西山之中。

白霜霜一愣，臉色蒼白無比，整個人不自覺的顫抖著。

她在害怕，害怕程若昀發現了自己的秘密？不，她只是害怕，那觸動自己心弦的那一番話，那一個笑容，會讓支撐著自己的信念，一下子都打破！

為自己，好好的活一次？值得嗎？容易嗎？

白霜霜露出一個蒼涼的笑容，道：“程大少爺請放心，霜霜心中有數。自母親去世之后，霜霜再無人可依，凡是都需要靠自己，其中艱難程大少爺或不可得知，霜霜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也絕不會傷害真心對我的人，例如程老太太。即使霜霜終有一日因反噬而變得面目全非，也不會去傷害程老太太的。”

程若昀總覺得白霜霜這話說的有些古怪，有些決絕又有些悲愴，甚至帶著幾分凄涼，仿佛是一個抱著必死之心站在懸崖邊的人，在訴說著自己那無人可知的衷腸。

明明他與白霜霜之間毫無信任可言，但他卻第一時間就對白霜霜的話深信不疑。他仍舊微笑著，不再開口。只是神情憂傷的看著這年年不同的美景，像是要將這天地的一切，這入了自己目中的一切，通通記住，也包括

“你們為何越走越慢了？”李然倒回來喘著氣說：“快跟上來吧，我哥說有一個地方肯定有寶藏。”

程若昀回過神來后便恢復到了往常的溫和樣子，他笑問李然：“何處？”

“我哥說，在這西山上有一間很隱秘的古廟，而且種滿了紅楓，雖然現在看不到美景，但那么隱秘的地方，應該會有寶藏的。”李然說著話。

那話音一落，白霜霜猛然抬頭，看向了前方，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道路，整個人便是一愣，心中更是一沉。

李然自然也發現了白霜霜的不同，就拉了白霜霜的手，卻沒想到觸手一片冰涼，她這才注意到白霜霜那慘白的臉色。“霜霜！你怎么了？”

白霜霜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沒、我沒事。”這是上一輩子，自己死去的地方，白霜霜記得，白霜霜記得！

李然顰著眉，顯然并不相信白霜霜的話，白霜霜現在的樣子哪里像是正在爬山，分明就像是在冰窖中一樣，不僅面無人色，周身還在微微顫抖。

程若昀雖無法看出白霜霜在發抖，但還是能看得清白霜霜的臉色，便也不免有些擔憂的道：“白大小姐若是不舒服的話，就先回觀景臺吧。”

李然點點頭：“是呀，我陪你回去吧。這次尋寶就交給我哥他們，你若是喜歡這美景，秋天我們再來看紅楓。”

“……”白霜霜闔上眼，緩慢的更換著綿長的呼吸，氣息之間仍有一絲絲的輕顫。

李然見白霜霜似乎有些平靜下來了，便稍稍放了心，接著道：“走吧，我陪你回去，等我哥這次摸清了路線，秋天我們來賞紅楓時也不用走冤枉路了。”

“那里沒有紅楓。”

白霜霜陡然出聲的話在李然還未落下的話音后響起。

她睜開眼，雙眼沒有聚焦的盯著這叢林深處某個虛無的點，幽幽地道：“那間古廟的外墻四周，種滿了爬山虎，到了深秋，爬山虎的枝葉凋零，它們的根莖猶如一張細細密密的蜘蛛網，將整間古廟都籠罩了起來。”

“啊、啊？”李然有些懵，看向一旁的程若昀。她原以為程若昀會和她一樣不知所云，卻沒想到后者卻是眉頭緊皺的看著白霜霜，傾聽著白霜霜說的話。

白霜霜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現在才清醒過來一般，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收回視線來對李然無力的一笑：“那里沒有紅楓的，只有很多一人環抱都抱不過來的梧桐樹。”

李然感覺到白霜霜的手開始逐漸回暖，心道她應該是沒事了，便好奇的問：“你如何知道的？那間古廟不是很隱秘嗎？”

“……大約是在夢里來過吧。”白霜霜回握了一下李然的手，表示自己安好，并強打精神的調侃道：“其實我也是猜的。你和他們一起去吧，看看我猜的準不準。”

白霜霜雖然已經竭盡全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但她也是的的確確不愿意去面對那間古廟，便也同意了李然同程若昀的提議，先回觀景臺。

剛因為程若昀一番話，已經有些松動的白霜霜，卻在這一瞬間，心中波濤洶涌，她雙拳緊緊握住，她終究放不開，她終究，放不下！

李然白了她一眼：“少來，我早就不想玩兒這種消耗體力的無聊游戲了，趕緊的，陪我下山。”說著便不由分說的拉了白霜霜就要走，同時朝著叢林里大喊：“哥！我和霜霜下山去了！你趕緊回來接程大少爺！”

寂靜的山林總是能將聲音傳到很遠，果然沒一會兒，樹林就傳來李蔚的回應：“哎！我來了！”

李然對程若昀屈了屈膝：“程大少爺，失陪了。”

程若昀輕點了一下頭，同時與正對他頷首致禮的白霜霜對視了一眼。

望著白霜霜與李然離去的背影，程若昀默不作聲，眼神之中，卻帶著打量和思索的意味來。

此次的賞花大會，程家是出了錢的，因為從未來過西山，程若昀也提前叫了人來打探山里的路線和地形，當時探路的人回來，的確是有一間古廟藏在山中，而回稟上來的形容，的確就如白霜霜所說的并無二致。

甚至，白霜霜所描述的內容比他得到的回稟更為詳細。

白霜霜一個多年未出過府的大小姐，怎么會知道藏在如此偏僻的山中古廟的環境呢？

白霜霜今日對自己說起的話，又是什么意思呢？

白霜霜是個向來從容的人，至今程若昀只見過她有兩次的失態，一次是在程老太太的暖閣中祝壽時滿含淚水的雙眼，以及，剛才提到古廟時的驚恐。

在程老太太跟前濕了眼眶，或許是因為觸及到她對生母的思念，那么這一次呢？

難道，是因為她曾經在那間古廟，遭遇過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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