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聽到沈浪的奪嫡宣言后直接就嚇飛了。
而五王子寧政聽到沈浪的奪嫡宣言后,整個人直接嚇懵了。
整整好長時間都不能反應過來。
寧元憲放了狠話,就算是明日越國滅亡也不會把王位交到寧政手中。
在他看來沈浪要幫助寧政奪嫡絕對比登天還要難。
而寧政甚至覺得沈浪的話來自九天云外。
他甚至連做夢都不敢幻想成為太子。
他唯一想要的僅僅只是有尊嚴地活著,能夠保護身邊能夠保護的人。
然而現在,他身陷囹圄,不要說保護家人,就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更別談有尊嚴地活著。
整整過了一刻鐘,五王子寧政這才稍稍冷靜了下來,目光也恢復了清凈。
沈浪內心非常欣慰,因為寧政聽說要奪嫡的時候,目光是充滿了迷茫和惶恐,而并非眼睛大亮,野心勃勃。
“殿下,我們都已經被逼到絕路了。”沈浪道:“不管是太子上位還是三王子上位,都不可能會放過我,也不可能放過金氏家族。為了自保,我要么將太子和三王子趕下臺,要么就只能準備謀反。”
寧政點了點頭。
沈浪道:“而五殿下您,又何嘗不是被逼到絕路。”
寧政望了望四周。
是啊,沈浪還沒有到絕路,如果他愿意的話,甚至可以舒舒服服過幾十年。
父王那么喜歡他,至少父王在位的這些時間內,太子和三王子是不會主動招惹他的。
但是自己卻在這個監牢里面,可能一輩子都出不去了。
不是因為他犯下了什么罪過,而是他本身就是罪過,父王終于找到一個理由把他關在這么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出去了。
單純從自己的角度而言,已經身處絕境,還有什么可畏懼的?
但他是越國的王子,不但要考慮自己,還要考慮整個國家。
若是自己過癮了,國家卻完了,那他寧愿不要。
“沈浪,我適合做一個君主嗎?”
寧政表示強烈的懷疑。
盡管距離太子之位還有十萬八千里,但寧政還是有必要先問這個問題。
沈浪道:“殿下,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證明了您適合。”
他說的這話很有道理。
當一個人要繼承王位的時候,他需要的情緒是什么?
是害怕,而不是興奮、
害怕之人,他意識到背負的責任。
而興奮之人,他意識到的是自己即將到手的權力。
而作為一個君王,當然要享用權力,但更加要懂得背負責任。
沈浪道:“其實作為君王,可以擁有很多缺點,但只要具備以下幾點特質,就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王。聰明和意志,如果再有胸懷,那完全可以成為一代明君了。”
接著沈浪道:“殿下,您覺得您的父親為王如何?”
這個話題太大膽了。
沈浪分明聽到了外面傳來一聲細微的咳嗽聲。
很顯然國君是派人在邊上的,負責監聽沈浪和寧政的交談,并且完整記錄下來。
如果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黎隼公公的人,所以才會暗暗咳嗽做提醒,免得沈浪和寧政王子說出什么無法挽回的話。
沈浪心中感激,但依舊決定實話實說。
寧政想了一會兒道:“父王做得還不錯。”
頓時,在暗處記錄沈浪和寧政對話的太監不由得眉頭一皺。
他已經奉干爹的命令提醒過了,只不過里面這兩個人依舊這么大膽,他又有什么法子。
只能完完整整記錄下來了。
你們不怕死,我可是怕死的。
寧政竟然說國君做得還不錯,這絕對會觸怒國君的,因為這位至高無上的陛下覺得自己做得很不錯呢,覺得自己是百年不遇的英主呢。
現在你竟敢說只是做得不錯?
沈浪道:“對,陛下做得還不錯。他擁有聰明和意志這兩個特質。”
話外之音,就是說陛下沒有胸懷咯?
沈浪又道:“陛下是一個愛憎分明之人,喜歡一個人就包容,不喜歡一個人就刻薄。當然我也是這樣的性格,我也覺得這樣沒什么不好,自己過得舒服一些。”
小太監頭皮一陣陣發麻,但老老實實記錄下來。
寧政沒有說話,因為子不言父過。
不夠他顯然是默認這一點的。
寧元憲這個君王,每當遇到問題的時候,首先考慮的是自己的好惡,而不是國家的利益。
這就證明了他很難成為一個絕對英明的君主。
但是,到了關鍵時刻,他還是能夠壓制自己的好惡,從國家利益出發。
所以,他不是一個昏庸的君主,算是一個精明的君主。
沈浪繼續道:“但是殿下您不一樣,因為您經歷了太多的磨難,不但擁有堅忍的性格,而且還有寬容的胸懷,這一點您就比陛下更強。”
在暗處記錄的小宦官幾乎要哭了。
這個本子遞上去,我會不會被殺人滅口啊?
沈浪道:“如果太子繼位的話,三王子一系的將領會遭到大清洗。如果三王子繼位的話,太子一系會遭到清洗。而如果殿下您繼位的話,三王子和太子的官員都能保全。”
這話一出,小宦官微微一顫。
他在邊上聽著都覺得好有道理的樣子。
不過沈浪話風一轉道:“當然,薛氏家族還是要滅亡的,因為我要報仇,說要滅他全家,就要滅他全家。”
“呃!”
沈浪笑道:“殿下,所以我就不適合成為君王,因為我只顧自己痛快,我只愿意享受權力而不愿意承擔責任,這點我比陛下還不如。如果讓我為王,那大概都要被我殺空了。”
寧政沉默了好一會兒道:“沈浪,我并不聰明。坐王位是需要帝王心術的,父王的手段就非常老辣,我算是一個木訥之人。”
“誰說的?”沈浪冷笑道:“這都是忽悠,口口聲聲帝王心術,仿佛非常了不起的樣子,仿佛這帝王之術就是天生的一般,天授的一般,完全是一派胡言。帝王心術,既然是術那就說明可以學!不信你去問問陛下,他開始的時候是不是也是一個權術菜鳥?是不是在斗爭中一點點成長起來了。”
負責記載的小宦官停頓了一下。
菜鳥這兩字,他真的要記錄下來嗎?
猶豫了一下,還是記錄下來了。
沈浪又道:“很多時候,有什么樣的君王,就有什么樣子臣子。當然君王和臣子永遠處于博弈之中,但君王本人的風格,決定了朝堂的斗爭風格。殿下您從小見過世態炎涼,幾乎一眼就可以看透人心,這才是真正的聰明。要不然您想要什么樣的聰明?”
寧政道:“你就很聰明,智近乎妖!從幫助金氏家族擺脫新政危機,再到消滅蘇氏家族,步步為營,算無余策!我就遠遠比不上,和你比起來我就顯得特別蠢笨。”
沈浪嘆息一聲道:“殿下,什么是天才?我是把吃飯睡覺的時間都用在怎么害人上,當我要害人的時候,提前幾百天就開始算計你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我只是把所有的天賦都集中在害人一項上,我這樣的人若是成為王,那完蛋了!”
這話一出,負責記錄的小宦官手一抖。
我今天算不算得罪了沈公子啊?
他這話我聽起來瘆得慌。
沈浪又道:“殿下,我喜歡兵行險招,這其實很不好,陛下也有這個毛病。作為君主還是要行王道,那才是天下正道,而您就非常適合。陛下這樣的君王,有一代就行了,再來第二代,越國可能受不了,陛下很有魄力,關鍵時刻能夠冒險,但這畢竟賭性太大了。賭國運這種事情,千萬不能經常做,老老實實發展國力,肅清吏治,推行新政才是正道。”
此時負責記錄的小宦官已經感受出來了。
沈浪這話是對寧政說的,但何嘗不是對國君說的。
當然他不是在勸諫國君,沈浪雖然不是一個奸臣,但也絕對不是什么大義凜然的直臣。
他這些話就是在告訴國君。
為何要立寧政為太子,就是要告訴國君,寧政比你更適合作為君王。
沈浪道:“殿下您聰明,能夠看穿人心,那就能掌握人心。您從小經歷磨難,所以心性堅忍,遇到挫折也絕對不會退縮畏懼。您心胸寬廣,所以能夠容下異己,哪怕是您不喜歡的人,您也能夠容得下,只要有才華您也會重用。至于什么帝王心術,那就如同帝王身上的羽毛,而不是骨架。所謂的帝王心術就是不想讓人看穿他和其他人一樣也是一只凡鳥,所以長著華麗而又鋒利的羽毛,才顯得與眾不同。殿下千萬不要舍本求末,而所謂的帝王心術就是末。”
不得不說,沈浪忽悠的本事太強了。
至少那個負責記錄的小宦官,差不多快要被說服了。
盡管他還沒有見過寧政王子,但是他心中也已經覺得他很適合繼承王位。
而寧政聽了沈浪的話后,身體也微微有些發熱?
難道我真的適合為王嗎?
足足好一會兒,寧政道:“我長得真丑,這么矮?”
沈浪道:“放心,我知道還有比您更丑更矮更黑的君王,他成為了真正千古一帝,統一了東方世界,創下了不朽的歷史篇章。”
當然,這一點沈浪也是忽悠寧政的。
在《秦始皇本紀》中,司馬遷引用了尉繚原話,是這樣描述秦始皇嬴政的。
蜂準、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
總結起來,就是眼凸,雞胸,喉嚨經常有異響。
秦始皇確實和雄姿英發談不上關系,倒也不是象沈浪說的這樣又矮又黑。
沈浪道:“另外我知道上古歷史中,還有一個比您更矮的人,他幾乎統一了整個西方世界,他算是整個西方歷史中幾百年來最偉大的君王。”
(拿破侖將近一米七,不算真正的矮)
寧政又道:“但我還是一個結巴,沈浪你可見過世界上有哪個結巴做君王的?”
“巧了。”沈浪道:“我知道上古歷史中,有一個日不落帝國的國王就是一個結巴。”
寧政一愕道:“真的?”
沈浪道:“那個日不落帝國無比強大,領土面積足足是我們大炎王朝的兩倍半。”
這話一出,頓時把寧政和暗中復雜記錄的小宦官嚇了一大跳。
大炎王朝之大已經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力。
甚至絕大多數人對大炎王朝的巨大沒有任何概念。
沈浪估算過,大炎王朝應該是在1300萬——1400萬平方公里左右。
確實超級超級大。
也正是因為太大,所以大炎帝國根本無法統治這么大的疆域,所以才有了分封制,東方世界才有了幾十個諸侯國。
寧政沒有想到,這個日不落帝國面積竟然是大炎王朝兩倍半,那這是何等之驚人?
寧政道:“那這個結巴的君主,做得如何?”
沈浪道:“這位君王不但結巴,而且還自卑,孤僻,有嚴重的性格障礙。但是在關鍵時刻,他拯救了整個國家,拯救了半個世界,成為了一代偉大的君主。”
當然所謂喬治六世拯救了英國,拯救了半個世界都算是夸張之語。
但是在關鍵時刻喬治六世確實堅定了英國抵抗**德國的決心。
盡管他本人對**態度有些曖昧,但是在整個二戰史上他是有功勛的。
沈浪道:“殿下,您的性格,心胸都比這位結巴國王更加出色!而且您的這個結巴,我們可以治好。”
沈浪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
因為治療好結巴,更重要的是內因,而不是外因。
喬治六世內向,孤僻,甚至暴躁,壓力大的時候還毆打妻子,所以他的結巴一輩子都沒有治好。
但是寧政不一樣。
他要寬容得多,他不太擅長和人交流,但并不是完全排斥。
只不過因為內向,所以別人很難走入他的心中。
現在他和妻子卓氏就非常恩愛,不僅如此,他此時和金木聰也成為很好的朋友。
當然他太成熟穩重了,盡管他和金木聰算是同齡人,但兩個人相處中,他更像是一個兄長,甚至還有點像是長輩。
寧政缺乏的是別人的關心和信賴。
一旦讓他自信起來,結巴的毛病一定能夠治好。
寧政閉上了眼睛,盤坐在地上。
足足幾分鐘后!
他睜開眼睛道:“好的,那我們就開始奪嫡吧!”
這一刻。
沒有雷霆閃電,沒有天搖地動。
甚至只有周圍老鼠發出了嘰嘰的叫聲。
但……正在負責秘密記載的小宦官卻覺得這一刻很莊重,很偉大的。
他負責記錄,都覺得一種神圣的感覺。
他甚至隱隱想要在后面加一句話。
歷史的車輪開啟了。
一代君王的偉大歷程,從這陰森的監獄開啟了。
剛剛要落筆的時候。
他趕緊醒悟了過來。
這不能寫,這不能寫,這是我的心聲,寫出來要死人的。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
他此時想要舉手表決。
我支持五王子殿下!
不過,他只是一個小人物,就算他舉手也沒有人在意啦。
聽到寧政說出這句話,沈浪內心還是微微一震顫抖。
五王子寧政是一個性格非常隱忍堅毅之人。
他一旦說了,就會去做,而且做到底。
一往無前,絕不回頭。
沈浪頓時躬身拜下:“臣一定盡心竭力,輔佐殿下!”
寧政苦笑道:“不過說出要奪嫡這句話,我還是覺得有些荒謬,我現在身陷囹圄,只怕比外面的老百姓還不如。”
沈浪道:“殿下請放心,臣會想辦法救殿下出去,請殿下再在里面堅持幾日!”
他現在還沒有救寧政之法,但一定會想出來的,或許需要一些時日。
寧政道:“好!”
沈浪道:“那臣告辭了。”
然后,沈浪退了出去。
一直等到他離開,那個小宦官依舊沒有離開。
寧政再也坐不住了,然后站起身來到處踱步,但還是不舒服,于是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以至于旁邊的老鼠以為他死了,還大膽地爬到他的身上去了。
半個多時辰后!
王宮之內的寧元憲依舊沒有睡覺。
仔仔細細地看了沈浪和寧政的談話記錄。
而且不止一份。
他不止派去了一人,而是整整三個人。
但是這三人互相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當然有一個天真小太監咳嗽了一聲,讓人知道了他的存在。
在這談話記錄中,沈浪的言談更加大膽。
甚至比之前和國君的面談更加大膽
沈浪說他寧元憲只是一個不錯的君主,談不上都么英明。
說他太喜歡冒險了,說他不行王道,說他這樣賭國運總有一天會出現大問題。
說他聰明,有意志,但是沒有胸懷。
說什么帝王之術只是看起來漂亮的羽毛,不是根本。
說什么他寧元憲也曾經是一個政治菜鳥。
還說寧政比他寧元憲更加適合做君主。
這些話已經不能用大膽來形容了,簡直有些大逆不道。
可以說,換成別人說這些話,已經被殺全族了。
寧元憲看的時候也渾身顫抖,遍體冰寒,甚至眼前還真真昏眩發黑。
不僅僅是因為沈浪說話難聽。
而是沈浪的有些話,直接戳中了他內心。
寧元憲很聰明,很多事情他內心知道,但是卻不愿意承認。
自己身上的缺點,他也清清楚楚,但是改不掉。
性格天生,改不了的。
只不過一直以來,寧元憲被身邊無數恭維包圍了,而且被眼前這些勝利所影響。
他真覺得自己是一個英明之主。
但現在沈浪和寧政都直接說,他只是一個不錯的君主而已。
寧元憲當然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殺人,恨不得碎尸萬段。
瞎說啥實話?
所以中國歷史上,歷朝歷代的直臣,都沒有什么好下場的。
比如魏征和李世明,一代明君與諍臣,佳話流傳千年。
但是魏征剛剛死了不久,墳墓就被李世明給挖了,墓碑也被推了。
臣子說了一堆難聽話,并且告訴君王,我這可是為了你好,你不聽從就是昏君。
作為君王,你難道你記恨,還要感激他?這怎么可能,這天下壓根就沒有圣人,大家都是凡人。
當然了,魏征這位所謂的直臣也有私心,他和李世民之間的關系也不純粹。
魏征作為山東權勢集團的頭目之一,直臣也只是他的人設,他當然算得上是忠臣,但是他用心也不純粹,弄權是談得上的。
但是生氣過之后。
寧元憲反而進入了反思。
一,沈浪這些難聽的話,沒有直接面對著他說,而是間接說給他聽。
這證明了什么?沈浪沒有膽子嗎?
不,他連更大膽的話都說出來了。
他之所以沒有當面和寧元憲說這些話,只能證明他不忍心傷害寧元憲的情感。
這一點,寧元憲嘴里不屑,但心中卻非常看重。沈浪這等傲慢無比的人,都在乎我寧元憲的感情,這證明了什么?
他是聰明之人,當然能夠看穿。
二,沈浪這些話是對的。
當然沈浪對寧政的那些判斷,寧元憲依舊不屑一顧。
但沈浪對他寧元憲的那些判斷,捫心自問之后,寧元憲知道這是對的。
一般而言,寧元憲是聽不進真話的。
但是有兩個人的話,他能夠聽得進去。
一個是卞妃,一個是岳父祝弘主。
卞妃愛慕他,關心他,是親人,是他心目中真正的妻子。
宰相祝弘主雖然有私心,一心為了祝氏家族。
但寧元憲是祝相看著長大的,在他眼中寧元憲就仿佛是他的孩子,也是他希望的寄托。
寧元憲對先王不親近,卻對這位祝相非常親近,隱隱把他當成了父輩。
當然,寧元憲登上王位之后。
祝弘主一般情況下,也就不會直諫越王了。
因為他知道性格根本改不了了,堵不如疏。
這就如同家長對孩子,就算闖禍了,家長幫忙善后就是了。
只要不闖下無法彌補的大禍便可。
至少到現在為止,寧元憲雖然談不上非常英明,但也稱得上出色了。
所以,祝相和寧元憲之間,幾十年君臣,關系依舊非常親密無間。
而現在,寧元憲竟然也聽進去了沈浪的話。
當然還有重要一點。
沈浪只是闡述,甚至不能算直諫,因為他并沒有說國君你必須要改,也沒有說陛下您要這樣做,您要那樣做,這樣才是英明之主。
沈浪話里面的意思就是,陛下您就是這樣的人,您就繼續這樣吧,自己痛快就好。
他想要對國君的諫言只有一句話:越國下一代君王,不能再像您這樣了,寧政殿下確實蠻適合的。
對后面半句寧元憲依舊嗤之以鼻。
但對沈浪的前一句話,他也聽進去了。
下一代越王,不能再像他一樣任性敗家了。
寧元憲之所以過的這么瀟灑,很大程度上是吃了大勝吳國的勝利果實。
那一場勝利太大了,足夠他吃二十年。
但是如今越國局勢確實談不上好,首先文官貪腐嚴重,吏治敗壞。
還有就是新政阻滯,國庫空虛。
經過寧元憲二十年的敗家之后,國庫虧空到何等地步?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欠下隱元會天文數字的債務,每一次想起來國君都夜不能寐。
于是,他索性不去想了,就能睡一個好覺了。
這性格和沈浪真是一模一樣的,沈浪也欠了天道會巨大的債務。
不過他絲毫沒有在意,依舊揮金如土。
但是國君深深知道,下一代國君絕對不能再這么敗家了,一定要學會勤儉持家,一定要勵精圖治。
也正是因為如此,國君才再立儲一事上稍許猶豫。
當然他此時心中,依舊是絕對傾向于太子繼承王位的。
太子像他,只不過更加冷酷,他上位之后,能夠穩住朝政,能夠駕馭群臣。
但是有一點,太子太過于注重權術了。
不夠直,這意味著他也很難行王道。
用權術治國,而非用王道治國。
用王道治國太累了,需要勵精圖治,兢兢業業發展國力。
正是因為如此,寧元憲才給了三王子寧岐機會。
寧岐和太子完全不一樣。
他更直,也更狠,強大而又充滿自信。
一點都不喜歡花團錦簇。
但是寧岐也有一個缺點,太注重武人和黑水臺了。
這樣容易成為一個暴君,就算不是暴君,也容易成為了一個冷酷之君。
天下之間真是沒有完美的繼承人。
于是,國君將沈浪的話看了一遍又一遍。
心中嘗試著接受沈浪的忽悠。
但是他努力了好幾遍,還是不行。
完全不信。
他相信沈浪,但是對寧政沒有一點點信任感,沒有一點點親近感。
一想到這個人,一想到這張面孔,整個人就反感。
荒謬,荒謬!
然后他再一次在心中強調:哼,就算是明日越國要滅亡了,今晚我也不會把王位傳給寧政。
此時,黎隼跪了下來。
“怎么了?”寧元憲問道。
黎隼道:“奴婢派去這條小狗,記錄沈浪和寧政殿下的談話,但是這條小狗欺君了。”
寧元憲對比三份記錄,完全我一模一樣啊,沒有任何欺君。
只不過有一份可能是因為心潮澎湃,所以字跡稍稍有了變化。
大宦官黎隼道:“這條小狗在關鍵時刻,咳嗽了一聲,有提醒沈浪和五殿下說話小心的意思。”
寧元憲目光一寒道:“帶進來。”
那個小宦官被帶了進來。
他真的不知道去監督沈浪和寧政談話的有三個人,他真以為就他一個人。
不過事后,他還是主動向黎隼坦白了。
國君道:“你叫什么?”
那個小宦官道:“馮塵。”
這個名字竟然取得不錯,不像是粗鄙人家出來的。
黎隼道:“他出身于大恩庭。”
大恩庭里面都是罪人之后,很多男孩子稍稍大一些,就會被閹割掉成為太監。
國君寧元憲道:“你為何要咳嗽提醒沈浪和寧政啊?”
小宦官馮塵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寧元憲道:“你是該死,但也說完之后再死。”
小宦官馮塵道:“奴婢聽說寧政殿下為了保護沈浪大人的侍妾,主動站出來承擔了所有的罪名,心生敬佩,所以本能咳嗽提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事實上!
這個小太監是想起了他的兄長。
當年家族覆滅的時候,他馮塵已經十一歲了,要一并斬首的。
但他的兄長卻沖出來大呼,說他只有十歲,不能殺,不能殺。不信去量量身高。
而馮塵因為身體不太好,從小就長得不高,這也量發現也就是八九歲的身高。
所以他活了下來,被送去了大恩庭。
而他的兄長當然也跟著家人一起抄斬了。
就算臨死之前,這個兄長還想著保護他這個庶子。
真正長兄如父。
寧政為了保護冰兒,而承擔了殺人罪名,被關入了宗正寺的監獄,這讓馮塵非常感動,讓他想起了那個臨死之前保護他的兄長。
所以才會在關鍵時刻咳嗽提醒。
“杖責三十,如果死了就死了,如果僥幸不死,那就扔到浣衣監!”
大宦官黎隼道:“遵旨,謝陛下洪恩。”
小宦官馮塵叩首:“謝陛下洪恩。”
然后,他被拖了出去。
重重打了三十杖,整個人鮮血淋漓,生死未卜。
次日!
國君一直睡到了中午!
卞妃大著肚子給他做中飯。
她的身孕也差不多有五個月了。
寧元憲見之,柔聲道:“愛妃懷有身孕,趕緊歇息,為何還要操勞?”
卞妃柔聲道:“躺著也無聊,懷孕的人稍稍動彈一下還是好的,我就做幾個小菜,也沒什么油煙的。”
寧元憲望著卞妃的身影。
盡管王后才是正妻,但王后太傲慢,太過于端莊了。
只有眼前的卞妃才是貼心的妻子。
就是那種對你好到恨不得把你身上每一處都寵溺的人。
寧元憲非常珍惜這一點,這是他心目中僅有的幾個親人之一。
看著卞妃的身影,寧元憲心中溫暖幸福,但是也充滿了一絲陰霾。
因為御醫已經幾次跟他匯報過了。
卞妃的身體太弱,根本不適合懷孕,而且一直以來胎兒也不穩。
有幾次都有流產的危險。
是卞妃強行用藥保胎。
而且,卞妃還不讓國君知道。
但御醫不敢隱瞞,把一切都告訴了國君。
但寧元憲此時反而不敢讓卞妃知道他已經知道了。
就只能在心中祈禱!
甚至他此時心中只求妻子卞妃平安。
對于他肚子中的這個孩子,他幾乎都不敢奢望了。
仿佛感受到了國君的目光。
卞妃稍稍扭過頭來溫柔一笑。
然而……
這個笑容仿佛瞬間定格。
忽然,她臉色一白,整個身軀一顫。
然后……
身下猛地涌出了一灘血紅。
卞妃凄聲道:“夫君,夫君……”
然后,卞妃整個人就要倒下。
寧元憲頓時毛骨悚然。
整個人仿佛雷擊一般無法動彈。
足足好一會兒,他才猛地跳起來,上前抱住了卞妃。
而卞妃直接攤到在他的懷里。
她雙腿之間,鮮血狂涌而出。
寧元憲凄厲高呼:“來人,來人,救人啊,救人啊……”
國君整個人都陷入了瘋魔之中。
幾十個御醫都進去了。
但是依舊沒有好消息傳來。
從來沒有祈禱過的寧元憲,此時一個人躲了起來,跪在地上,向滿天神佛祈禱。
“求求上蒼,不要帶走我的妻子。”
“上天啊,你已經帶走我一個妻子了,求你萬萬不要帶走我第二個妻子。”
“我寧元憲,真的承受不起了。”
“上蒼,請你開恩,請你開恩。”
“我寧元憲愿意今后行善積德,我寧元憲愿意折壽十年,只求你不要帶走我的妻子。”
半刻鐘后!
年邁的御醫跪下來叩首道:“陛下,臣等已經盡力了,卞妃為了保胎,服下了太多藥物,對身體摧殘厲害,這次流產,引發血崩,臣……真的無能為力。”
血崩就是大出血,這些御醫根本止不住,所以必死無疑。
寧元憲沙啞嘶聲吼道:“若救不活寡人的卞妃,你們也跟著陪葬,你們也跟著陪葬!”
那個老御醫直接叩首道:“臣已年邁,不懼死亡,陛下就算殺了臣,臣也救不了卞妃了。”
這句話,幾乎直接判定了卞妃的死刑。
寧元憲踉蹌,整個人站立不住,幾乎要直接坐倒在地。
淚水涌出。
是寡人造了太多的殺戮嗎?
是寡人造孽太多嗎?
如今上天要懲罰寡人嗎?
上蒼啊,你為何要挑選卞妃啊?為何要挑選卞妃啊?
寧元憲滿心絕望,這個世界仿佛都灰暗了下來。
而此時,大宦官黎隼道:“陛下,去讓沈浪來,他有神奇醫術,當時他治好了張聰的腸癰絕癥,或許……或許他能救卞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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