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柯跟著溫青梧一道兒站了起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洛陽河的水勢已經比前些日子小了許多,但漲起來的水卻一點兒也沒有矮下去。看了會兒,他不由問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洛陽城的河道和水利是誰在負責?”溫青梧不問反答,她看著遠方的躺在大地上的洛陽河,大水淹得已經看不到河岸線了,只有那平靜泥沙水中的一抹湍急,才能讓人隱隱感覺到,這一方大水之下的洛陽河的具體位置。
“是洛州都督,楊恭仁。”李柯道,“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楊恭仁是誰的人?”溫青梧依舊不答反問。
李柯被溫青梧這一問問得很是疑惑,“他是誰的人你不知道?”
溫青梧蹙眉,而后緩緩問道,“難道是我的人?”
“你一個后宮婦人,是誰的人也不可能是你的人啊,想什么呢。”李柯對于溫青梧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干脆自個兒想了想,好一會兒,搖了搖頭,“若說是誰的人,我確實想不出來。”楊都督為人謹慎寬和,至少他相處的這些日子,這個老人看起來是不錯的。
溫青梧聞言,接過話道,“不論他是誰的人,你最好留個心眼。”她說著,坐了下來。坐在小船的船頭,看著李柯。
“此話怎講?”李柯問道,也跟著坐在了溫青梧的對面。
“殿下就沒想過為何大水中淤泥這般多?”溫青梧反問道。
李柯想了想,而后搖了搖頭,“往常我未負責過這些,工部的事一直都是太子在管。”
尚書省六部,說是同級,但其實六部也有高低。在六部之中,吏、兵、戶、刑、禮、工,以工部為最下,平日六部尚書的話,工部的最少,也最弱。畢竟這工部就是做事兒的,真要有什么商議的,那也是上面幾個尚書掌大權。但地方實權中,工部卻是最大的。這樣實職,父皇就不可能讓他染指。
“工部是太子在管?”溫青梧挑眉問道,見李柯點了頭,若有所思地道,“竟是太子再管,那就麻煩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李柯直截了當地問道。穿上都是兩個人貼身的心腹,他也不掩飾,“有什么直接告訴我,別跟我打啞謎似的。”
溫青梧看著李柯的模樣,也不再兜圈子,沉思了片刻在,徑直道:“工部雖然低,但卻是最能貪的位置。”戶部雖然最高,還是管著錢的錢袋子,但其實中央戶部是最不好貪墨的,所有進賬走賬不是一兩個人在管,而是整個部門在管,一項銀子層層篩下來不知要過多少眼睛,除非整個戶部都是你的人,或者整個戶部所有人都在貪,不然中央任職的戶部官員,是最難貪墨的。
李柯聽得臉色凝重起來,認真地看著溫青梧。
說著,溫青梧繼續道,“這次大水,洛陽并不是降雨最多的城市,卻嚴重的幾乎被淹沒盡。這是什么原因?”
溫青梧也沒準備讓李柯回道,說罷轉頭指了指遠方的洛陽胡,開門見山道:“洛陽大水,皇宮那邊尚且清淺,越靠近洛陽湖,越是渾濁。這得需要多少的泥沙才能將水攪渾成這模樣?偏這不是洛陽城里的泥沙,不然這水不至于一塊兒清一塊兒濁。”
李柯雖然不曾治理過河道,但卻也不傻。溫青梧已經說到了這份上,腦子瞬時便清明了許多。他再一次從船上站了起來,轉頭四瞧去。
小船沒有在洛陽湖邊上,還隔著好一段距離。站著認真一瞧,茫茫的大水之上,右側的水雖然渾濁卻還能流動,越往東邊水清便越是明顯。
而反觀右側,那洛陽中的旁的水,已經粘稠到幾乎不能自由流動,連船都劃不過去。若不是河中湍急的河道地勢,怕是那河中的水都不能流動了。
這樣的河道,不知多久沒有疏離過了。
李柯深呼吸了一口氣,背著手目色凝重,“你是說,工部的人貪墨?”
“我可沒說是工部。”溫青梧順著看向洛陽河,“這湖,里頭竟能積這么多淤泥,也不知是多少年日日積攢下來的。國庫每年都會撥銀子給工部疏離各地河道專用,這洛陽是幅度,能撥下來的影子定然不少。一年年卻也能攢下這么多泥沙,難為他們負責的了。”溫青梧的聲音滿是諷刺。
她可沒說是工部的人,至少這負責了洛陽水利的人是逃脫不了的。
李柯沉著臉,看著那湖良久,冷笑一聲,“真是難為了。”在洛陽這個周邊滿是平地,一個荒山沙土都看不到的都城里,竟然能聚起這么多泥沙。
平日里洛陽城中看著清水潺潺,那是支流尚多,只要不是大洪澇支流水流量足夠支撐平日的排水了。但若是一旦起了大洪澇,作為洛陽城最大的河,也是最重要的排水河,能淤了這么多泥沙,那就是大禍患。
一起水,河被泥沙堵上。
怪不得,他說洛陽城明明不算多厲害的大雨,怎么水勢淹得比河南道那些大水城還厲害。
見李柯沉沉看過,復而撩起袍子坐了下來。
“這事兒你準備如何做?”溫青梧坐在他對面,撐著下巴看著他問道。以她的性子,是看不過去這些明目長大荼毒民生的行為。但她一個后宮小婦,更不可能插手去管。
“做?我能如何做?”李柯自嘲地一笑,“這事兒若我管,只能惹得一身腥。”他留在京城就是因為父皇想看住他,這貪墨不涉及到工部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一旦涉及,那就是有個太子在后頭。父皇的心眼已經偏到了天上去,嫡子和庶子在他心里地位天淵之別。
再說了,這事兒本就不歸他管,也不過是將好來洛陽接人時,遇到了罷。他腦子壞了才會去管。
溫青梧聞言些許意外地看著李柯,“你的意思是,你不管?”她問道,心中不由沉了下去。畢竟李柯是往后會做皇帝的人,對于民生和百姓,以及朝堂蠹蟲,他竟能看得這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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