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你這話說得生疏了,你如今侍奉在陛下身邊,雖是后宮女子,卻能親自出宮巡視洛陽災情,便這一點就能說是有資格的。”楊恭仁說道,態度很是好。
談不上恭敬,但卻讓人聽得舒服。
“有沒有資格都是大家賦予的,承蒙圣恩,自然要多為大家分憂。”溫青梧倒是回得恭敬。
楊恭仁看著她,認同地點了點頭,“你這話的確如是。分憂是應該的。”說著頓了頓,又道;“就是洛陽的流民之事還得擾了陛下清靜,是堂舅的錯。”
“這哪里是堂舅的錯?天道無情,災情也不是堂舅說了算的。這流民的事兒,皇上若是問起,我自會說。”溫青梧說得含蓄。
問起了說,至于不問起,她也可以緘默不是。
聽明白了溫青梧的話中話,楊恭仁一直端著的臉色松緩了下來,看著溫青梧的目光也多了兩分親近,“問起的確該說。這流民的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說著,目光看著溫青梧的臉色。
因著溫青梧的臉色實在是過于平靜,完全沒法看出到底是曉得還是不曉得,一時之間竟讓楊恭仁拿不準。
他為官多年,就是王公貴族也打過不少交道,這般捉摸不定的忐忑還是頭一回。
溫青梧看著楊恭仁打量的顏色,心里頭便有了底。這是在試她的話呢。
做了好人,總要讓人知道的。知道了,才能記情。若不知,豈不是白做了。
一個封了爵位的正一品的國公,加之還有三品都督的實權,這樣一個人能記上她的一份情,自好。
“雖說流民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有的事情,就沒法小了。”溫青梧說完,低頭看著身側的盒子。盒子上頭雕了芙蓉花樣,繁復而好看。
她伸出手摸了摸盒子上的花紋,聽著楊恭仁不解地問道,“不知才人說的是什么事兒?”
稱呼隨著心境變了,溫青梧面上卻沒有變。聽得這話,沒有抬頭,削蔥根一般的手指劃過陽刻的牡丹花紋,“流民事小,山匪事大。”
清婉的聲音落下,車里頭寂靜無聲。坐在馬上的楊恭仁繃直了身子,瞬也不瞬地看著溫青梧。
溫青梧抬起了眼眸,目光直視不諱地迎上楊恭仁晦暗警惕的眸子,面上依舊巋然不變,“不過事兒大事兒小,自然是看堂舅你的處置了。”
一個宮中小女,竟能這般沉得住氣。這已經讓楊恭仁很是刮目相看了。再聽到她這話,更是驚駭。
這是什么意思?公然蒙蔽圣上,與自己達成交易。這膽子可比自己以為的大多了!
“不知才人想要什么?”楊恭仁徑直開口問道,毫不含糊。
溫青梧輕笑一聲,“堂舅多慮了。你我本是親族,順手幫一幫不是應該的么?”她挑起眼尾看著堂舅,緩聲問道:“你說呢”
楊恭仁看著溫青梧的模樣,沉吟了須臾便直接翻身下馬來,朝著溫青梧抱著手一揖,而后直起身子看向車里的溫青梧,“媚娘說的是,親族之間,的確該互相扶持。”說著,他意味深長的一笑,“沒想到我那性子憨直的堂妹,竟能養出個這么玲瓏的女兒來。倒是我小看了。”
“堂舅過獎。不過是宮中步步維艱,不得不多些心思罷了。”溫青梧已經端坐著,說罷,朝著楊恭仁微微低頭做了個禮。
楊恭仁拉著馬匹退開半步,朝著溫青梧弓著身子,也不說話。
溫青梧領回,朝著留吉揮了揮手。留吉躬身退出放下了車簾。馬車緩緩動起。
楊恭仁拉著馬匹站在宮道邊上,看著那架紫色頂蓋綢緞罩著的梨花木馬車,眼神幽深。
按照才人的品級,是坐不了這樣的馬車的。
“大人,那溫才人可知曉?”楊恭仁身后的一個隨官貼近他小聲問道。
楊恭仁“嗯”了一聲。
隨官臉色一變,聲音壓得更低了,“連晉王都沒有看出那些山匪,她竟能看出來。那……”
“不必擔憂。這事兒她不得給陛下說。”楊恭仁道,目光還追隨著那輛馬車。
隨官松了一口氣,又見著楊恭仁面色還是凝重,不由又問道:“大人還擔憂著什么?”
楊恭仁搖搖頭,沉沉地道:“這女子,不簡單吶。”
“不簡單?”隨官疑惑,“再不簡單,不也就是個后宮中人么,品階也只是五品才人罷了,無兒無女,總不能翻了天去?”
“誰知道翻不翻天呢。”楊恭仁小聲地接話,喃喃道,“但絕非池中之物。”
她若是方才能以山匪之事跟他交換個什么所求,甚至是威脅他,他都不會這么將人放在心上。但她卻是說了那樣一番話。
一個女子,后宮女子,能活著所望所盼不過帝王恩寵。山匪的事她若是揭開,定完能得到一份恩寵。但她卻甚是沒放在心上的模樣。從頭到尾,若不是今日他專程前來探話,這事兒她保不定會啞在心里。
到底在想什么?楊恭仁怎么也想不通。不過也就是一個小才人罷了。
無視帝王恩寵,甚至侍奉在圣上身側還敢蒙蔽天子,試圖玩權結黨。
她可是連兒子都沒有呢。
想了好一會熱,終究不得要領,更不說想明白到底是個怎么回事兒。楊恭仁搖搖頭,神色凝重的翻身上馬帶著隨官離開。
馬車走了一會兒,留吉從外頭撩開簾子,“主子,他走了。”
溫青梧閉上眼睛,靠著車壁。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不可查地輕輕勾起。
留吉放下簾子,坐回了車轅上。
雨水之后的道路滿是泥濘,就算是放晴了天,連日來沖刷泡軟的泥土也不是那么好行車的。于是車程放得很是慢。
本來小半日的路程,生生是走了一天。到了晚間的時候,連最近的一處官府驛站都趕不到。足有八十多里路。
看著天色已經不早了,無法。卿安只得在一處所屬洛陽城的村落中置了一個富商的院子,被匆匆趕來的縣丞惶恐的迎進了那富商的院落。
村中人煙稀少,但勝在安靜,且景色很是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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