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不必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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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庫書)

夜深。

散出柔和光亮的琉璃宮燈忽地一閃，支著胳膊瞇著眼的婢女臉沿著手掌滑落，頓時驚醒。

她看了一眼依舊空蕩蕩的床鋪，美目中不禁浮出擔憂。

這么晚了，竟然還沒回來……

她心知肚明這次回金陵的緣由不是小姐和國公爺說的那么簡單，小姐和二少爺匆匆出門時本執意要跟著，可小姐說最重要的不是去了多少人，而是能瞞住多少人知道她去了，又隱晦地表示二少爺的武功也不錯，她這才同意留在姜家為他們打掩護，但提著的心始終沒放下來過。

連國公爺都要瞞著的事，危險性可想而知。

白英嘆了口氣，與此同時警覺地站起身來仔細聽著門外不斷接近的陌生腳步聲。

篤篤篤。

沉穩卻緩慢的指關節敲擊在院門上。

“是誰？”

“……我是守門的阿福。”

白英皺了皺眉，起身走到院子里去開門。

“這么晚了，有什么事？”

福伯搓了搓手掌，笑道：“守了一天沒瞧見國公爺回來，兩位小公子也沒見著人，府里主子們都不在，我怕出什么事，便來問問表少爺回來了沒有……”

“表少爺回沒回來還要向你這個門子稟報不成？”白英豎起眉頭，看了一眼亮著燈的里間，斥道：“兩位少爺從國公府東面的角門穿過來的，你若是能瞧見，可不是神仙了？走走走，我家少爺剛要睡下，吵到少爺有得你的苦頭吃。”

福伯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他滿心想著等顧二少爺回來時把在門房里等了一下午的兒子介紹給他看能不能領個跑腿的活，卻忘了國公府東角門臨著繁華大街，少爺們也可能就近從那里進。

白英覷了他一眼看出他若有所圖，淡聲問：“你可去過二少爺那里？”

福伯連連搖頭。

他不過一個門子，在門口光明正大地借著顧二少爺進門的機會耍些小心思不會惹來什么懲罰，但為了自己的私心大晚上去敲十三歲的秀才老爺的門就太不知輕重了。之所以大著膽子來問顧五少爺，也是想著他年紀小，身邊的下人們也許好說話些，卻不料這白英姑娘果真如傳聞中那般不好接近。

當下就生出了退卻之意。

白英嗤笑一聲，手撫上院門，警告他道：“我勸你還是不要去打擾顧二少爺，否則一頓板子定是逃不了的。”

福伯點點頭，院門就砰地一聲關住了。

美貌丫鬟一面腳步不停地往里走，一面低聲在心里嘀咕：她這也算是幫了福安那個呆頭鵝一個忙吧。嗯，她白英本就是個日行一善的大好人。

搓著手站在院子里苦苦等待主子的福安打了個噴嚏，被寒風勸退到了屋里。

金陵的夜里果然還是冷啊，他可不能染風寒，否則等少爺回來就不能近身伺候了。

顧西立在馬車旁，等待著那個身影的出現。

他們約定的地點便是在這里，只等人一到齊便全力駛出朝山地界——有玄玉令在手，僅僅丟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商戶還不至于驚動慶王派兵追殺。他們要做的，只是盡快趕在更大的陰謀浮出水面前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而從顧玄永被拘禁在行宮中那時，光明正大離開朝山就已經成了不可能實現的事。眼下之計，保住性命才是首要。

如玉般的少年神色淡然地扶著頭發花白的老者向前走，左手邊高大的男人似侍衛一般退后半步緊隨著他們的腳步，行走時兩個年輕人的衣袖交錯，貼得很近。

一柄鋒利的刀正抵著少年的腰部，在夜色中微微地閃著光。

當三人的身影出現在顧西視野中時，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成功了！

抬起一只手無聲地沖著中央的少年打招呼，另一只手中的燈籠舉起時臉上的笑容卻僵住。

右邊的那個男人，不是西鳳！

縱然顧定延神情如常，但熟悉他每個小動作的顧西一眼就能看出他對身邊人的戒備——那人絕不是自己人！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那男人，腦子里晃過一個熟悉的影子。

這人……好生眼熟。

眉目如畫的少年朝她笑了笑，下頜沖著她身側黑色石頭微微揚起。

顧西會意，面色如常地拍了拍石頭，笑道：“二哥，我們趕快走吧！”

手掌觸碰的石頭立刻如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顧西微微松了口氣，心里有些欣慰。

不枉她和這個跟石頭一樣沉默寡言的孩子交流了那么久，他總算機靈了一回。

自他們知道了這孩子的身份，遠遠看過他們生活的地方后，他們便給他送來了一些食物，且為了以防萬一，還許諾他若今晚能幫助他們逃脫，事后會送來更多的食物——他們有心幫這個孩子，但若今夜無法活命，這承諾自然兌現不了了，而對于這個淡漠到近乎沒有感情的孩子，也只有這樣淺顯易懂的交易能讓他聽懂并安心。

眼下顧定延既然給她使了眼色讓“石頭”去幫忙，定然是有信心和那陌生男人一戰的。

她暗暗安慰自己，正尋思著怎么讓顧大老爺遠離他們的戰圈，如箭一般射出去的男孩子卻陡然在陌生男子面前停下，蠟黃泛白的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顧西大急：這孩子果然又犯糊涂了！

正準備一把推開顧大老爺的顧定延也一臉愕然。

更石破天驚的是，神情冷峻的男人伸出左手摸了摸“石頭”的腦袋，溫聲道：“阿奇，你怎么來這兒了？”

如石頭般沉默的男孩子一如既往的沉默，卻任由那男人摸著腦袋，沒有反抗的意思。

顧西倒吸一口涼氣。

這么容易就被策反了？

顧定延眸色沉沉，默然不語地將父親護在身后，無聲地對著顧西張了張嘴：快跑！

他教過顧西騎馬，雖許久不練，可人在生死關頭的爆發力總是驚人的，興許真能成功逃脫。但留在這里，年幼的顧西只會成為這男人除了年邁的父親外，掣肘他的另一個籌碼……

至少，今夜要有一個人活著回去吧。

顧西鼻頭發酸，還未待說什么，便聽那男子淺淺一笑：“都不必逃了，我還當你們有什么通天手段呢，就這樣一輛馬車，如今已經出不去朝山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男子的話一般，夜空中突然盛放開色調單一的煙花。

是信號彈。

漫天的轟隆聲中，顧西忽然想起了在何處見過面前的男人。

慶王府。

青云閣。

醉酒王爺宣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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