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昌州寧城普蘭縣。
阿福在云來客棧前勒停馬匹,早便在門口候著的小廝立刻屁顛屁顛地迎了上來,攏著手笑得見牙不見眼,“這位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啊?”
同時十分老練地打量了這輛馬車一眼,普通至極的一輛馬車,一看便沒什么油水可撈。
他暗暗地撇了撇嘴,然而,當他看到從上面走下來的那對男女時,神情一下子變得呆滯。
這么一對容顏上佳、氣質高雅的男女,便是他每天接待上百個客人,也是生平少見吶!雖然他們穿著打扮看起來很樸素,然而早已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的他哪里看不出他們衣服的面料乃是最上等的綢緞!
小廝心頭一喜,暗自搓了搓手,他們這個邊遠小鎮難得來這么一對貴客啊!特別是這種年輕夫婦,若是把那夫人服侍好了,指不定那郎君一高興,便大方地給他賞銀呢!
頓時收起了所有怠慢心思。
卻見那女子身著茶白色的交領襦裙,披一件暖杏色大蹩,梳婦人髻,看起來很是典雅明艷,由男子扶著,干脆利落地跳下了馬車。
男子立刻皺了眉頭,“你身上還有傷,叫你別蹦蹦跳跳的。”
女子揚唇一笑,頓時比那盛開的海棠還要亮麗上幾分,沒好氣地剜了那男子一眼,“我早說了我沒那么嬌弱,小心翼翼地養了一個多月,早沒事了!你讓我現在出去抓幾個賊回來都不在話下的!”
還別說,這普蘭縣位于大夏與涼國的交界之處,治安真不怎樣,這一路過來,她偷雞摸狗的事就沒少見。
男子——蕭楚睿笑了,眼神卻有些涼,“你再敢亂跑,我便把你鎖在房間里。”
原本他沒打算讓她跟著過來,只是留她一個人在襄陽城,他著實不放心,只怕出去做事也要時時惦記著,倒不如把人綁在身邊。
若他無法護著她,這天底下便再沒有能護著她的人。
莫小蝶撇了撇嘴,又來了,自從兩人出了襄陽城,這人就像盯賊一樣盯著她,她便是走開半步都要被他抓住訓上一通。
她再次疑惑以前怎么會覺得這個男人清冷不好接近?!簡直要打個大叉叉好么!
“呀!門主,是蕭大俠!”忽地,一個清甜的聲音響起,卻見旁邊,有一群身著同一海棠紅色衣裙的女子正要走進客棧,其中一個小丫頭突然一指蕭楚睿驚叫出聲。
隨即,走在前頭的一個身披丁香色披風的女子腳步一頓,轉頭看了過來。
看到她的容顏,便是已經看慣了自己和魏子清那張臉的莫小蝶都忍不住驚艷了一下,那女子額上一點紅色,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身段豐腴婀娜,一雙籠罩著淡淡煙霧的眸子仿佛在訴說著千言萬語,如此美人,簡直是上天的偏愛!
卻見她眸中快速地閃過一絲驚喜,快步走了過來,笑看著蕭楚睿道:“蕭大俠,梧州一別已有數月!不知可還安好?”
莫小蝶見這女子完全無視了她的存在,不禁嘴角微揚,蕭某人行啊,原來外頭藏著一堆紅顏知己呢!
蕭楚睿微微一笑道:“謝月門主掛念,蕭某一切安好。”說著,看了看身邊的莫小蝶,道:“蕭某的夫人身子有些不適,我先帶她進去安頓好,月門主,有時間再聊。”
那月門主似乎這才發現了莫小蝶的存在,臉色一瞬間有些恍惚,卻依然淺笑嫣然道:“能見到蕭大俠的夫人,實乃我三生之幸!
蕭大俠對我天星門有恩,我還一直愁不知道如何報答蕭大俠,今日有緣再見,我定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若蕭大俠有什么需要我們天星門相助,請隨時與我說!”
這女子神色大方,看起來不含半點曖昧,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對蕭楚睿有心思,這男人竟然還在對著人家笑?
莫小蝶不禁淡淡地瞥了身邊的男人一眼,蕭楚睿不動聲色地牽起了她的手,又和面前的女子寒酸了幾句,便拉著她進了客棧。
他們還沒走遠呢,莫小蝶就聽到后面傳來方才最先響起的那個女聲——
“那女子哪里比得上我們門主?蕭大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是瞎了……”
“明依!”
卻立刻被方才的月門主喝止。
莫小蝶不由得默默地望了望天,這聲量,是生怕她聽不見罷!
說起來她離開了江湖也不過大半年,這段時間江湖的變化也不大,例如這被稱為江湖第一美人的天星門門主月明心,依然美得讓她每次看見都要驚艷一次。
想當初江湖上一些無聊人士評了個江湖十大美人,月明心自然是第一,第二是她,然而江湖上的人都說,天星門的月門主和聽音閣的沈閣主名次雖相鄰,然則真要比起來,單氣質上,便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去你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們走遠后,身后女子的對話還在繼續。
那喚明依的女子嘟了嘟嘴,煞是不甘地道:“門主,為何不讓我說?那蕭大俠也太不知好歹了,江湖上想見門主一面的人能排到涼國去,他卻一而再地拒絕門主!
我們叫他一聲蕭大俠不過是尊稱,所謂的恩情也不過是我們上回一時不察在林子里迷了路,他恰巧路過把我們帶了出去,想他一個在江湖上無門無姓之人,功夫也定然好不到哪里去,門主愿意跟他說話,是他天大的福氣!”
她從小跟在門主身邊,一直覺得自家門主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子,長得美,武功高,又有能力。
門主能看上這么一個無名小輩,他該感謝他那張還算能看的臉!要換做旁的男人,肯定立刻就要把自己的夫人休掉,屁顛屁顛跑過來了,那女人哪里比得上他們門主?
她是頭一回看到有人這么給自家門主冷臉,上回也是,他把她們帶出林子后,門主主動邀他到天星門做客,旁的江湖俠士肯定早就興奮得要暈倒了,偏他不冷不淡地拒絕了,當她看到門主臉上一閃而過的黯然時,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月明心看了看男子消失的方向,淡淡道:“明依,下回莫再讓我聽到你這樣說,否則門規處置!蕭大俠是我們恩人,遇上他是我們的福氣才對!”
而且,她總覺得,以男子那通身的氣度,絕不是什么泛泛之輩。
然而,她確實從沒在江湖上聽過這樣一個人物,莫非,他當真只是一個普通的游俠不成?
這時候正是中午時分,莫小蝶和蕭楚睿開了房,便下了大堂吃中飯。
因著過兩日便是武林大會,客棧里坐滿了佩刀戴劍的武林俠士,一個個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怎一個豪邁了得!大堂里一時甚是熱鬧。
莫小蝶闊別這樣的場面太久,一時很是興奮,和蕭楚睿尋了個角落位置坐了,一邊吃飯,一邊觀察大堂里的人。
忽地,一虎背熊腰的男人拍桌而起,一張臉漲得通紅,“你們一個兩個都是窩囊廢!就那么一個混蛋,竟還敬他做武林盟主!他做的缺德事還多嗎!光是他這些年強行納去的女子,沒有一百也有幾十!我那可憐的妹子,去年不過是不小心跟他對上了眼,竟就被他看上了!當晚便派了人來我巴山派把我妹子強娶了去!
我巴山派門戶雖小,卻也不是任由他欺負的,我話就放在這里了,我大虎這次來,便是為了給我可憐的妹子報仇的!我看那飛雪樓,應當叫黑雪樓才是!加了雪字都真真侮辱雪了!”
他話音未落,坐在莫小蝶他們旁邊一桌的一個白衣男子便猛地站了起來,緊繃著一張臉道:“這位大俠休要胡言!眾所皆知,如今的飛雪樓早已不是當初的飛雪樓!前飛雪樓樓主神仙之姿,性情高潔,哪是虞常山那混賬小兒可以相比擬的!”
“哈!”那男人見竟然有人跳出來跟他吵,諷刺地笑了一聲,“難道那虞常山不是前飛雪樓樓主親收的弟子?難道這飛雪樓還是虞常山拿刀子架著前樓主搶回來的?!飛雪樓鬧成如今這境地,可就是你口中那個神仙之姿,性情高潔的前樓主一手促成的!”
“你!你怎知……”
那年輕的白衣男子激動地剛要說什么,一旁一個面色沉穩的男子立刻喝住了他,“周鳴,別多事!”
“少主……”
“坐下!”
那男子和自家少主僵持了一會兒,才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大堂里早因為這小小的插曲,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之聲。
莫小蝶凝心聽了一會兒,竟一大半都是討伐虞常山的。
她一旁的慈心撇了撇嘴,輕哼一聲,“虞常山作惡多端,一開始他還能偽裝成一副穩重可靠的模樣,慢慢的那本性就顯露出來了,江湖中人不是傻的,時間久了哪里不能看出他的真面目?
我們聽音閣這大半年雖專注自身,卻也沒少聽說有門派公開反對虞常山,聽說這回來參會的門派,很多便是抱著扳倒虞常山的心態來的。
我也是佩服,在這種情況下,虞常山還敢召開這次武林大會!”
因為此次任務艱險,慈心和圓心跟了莫小蝶過來,辦做她身邊的婢女。
莫小蝶和蕭楚睿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回的武林大會,果然處處皆是反常。
忽地,旁邊桌子傳來一陣驚慌失措的聲音。
“少主!少主!你怎么了?!”
“少主!”
莫小蝶往旁邊桌子一看,不由臉色微變。
卻見方才被稱作少主的沉穩男子竟吐口白沫,倒在了桌上,被他的同伴輕輕一推,整個人竟就這樣軟趴趴地摔到在了地上!
“少主!!!!”
縣里最大的客棧云來客棧里發生了一起離奇的命案這件事,一下子便傳遍了這個小小的邊疆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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