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在路上才知道，今天是大暑。

這是一年里最熱的一天。

幸好逃離了鏡湖那個大火爐，但帝都的夏天也不是鬧著玩的。

路上時欽打來電話，氣喘吁吁，像是剛運動完。

“銀叔說今兒熱，沒事別老往外跑。”

宋星輕笑：“喘得這么嚴重，說好的頂級體力呢？”

電話那頭，怒火蹭蹭上竄。

“電話里聽喘氣聲失真。就我這體力，跑一夜也不會喘的。不信我給你現場直播。”

宋星只好軟了語氣，連連說時欽最棒，時欽體力真好。

身邊吳糖聽著污了吧唧的對話，連連擦汗。她可不信時欽找宋星，能只是為了跑步。

宋星只是笑，論打嘴炮的能力，時欽也是第一流的。偏偏人家開車讓人找不到證據，就算是寫在網文里，這些暗示也不會和諧。能練出這種車技，也算頂級老司機了。

兩人沒聊多久，宋星就聽見銀叔在一邊提醒說，導演要再錄一段。

宋星看看手表，不過才早上九點。藝人錄影總要化妝，看樣子，時欽不到七點就起來了。宋星有些心疼，就時欽這身體能吃得消么？之前官宣的節目是從辰國引進了，需要做各種游戲，動不動還要撕個名牌……

那邊時欽撂下一句：“我去虐那些體力渣了”，匆匆掛了電話。

此刻，保姆車正好路過藝大南校區。

宋星看到步行街已被拆得面目全非，工地外面圍著碩大的廣告牌，紫金國際的大LOGO十分輝煌奪目，卻好像已經停工了。工地不遠處，昔日的董家產業萬隆廣場雖然還屹立不倒，但早已被時欽收入囊中。

望著這日新月異的帝都城，宋星告訴自己，搞定了劇本，還有很多硬仗要打。

幸好這一世有時欽幫忙，自己也許會躺贏。

車很快停到了沈家門口。

因為之前溝通過，所以沈家院門敞開著，明顯是在等她。她繞過影壁進了垂花門，沈家院里仍舊是往日的恬淡和諧。小貓瞧瞧在陰涼處睡覺，庭中月季開得艷麗，天井水池里兩尾錦鯉，正游著歡暢。

宋星嘆了一聲氣，就算沈堯已經走紅，但背負著房貸和經濟公司兩重壓力，沈家的生活仍舊很清貧。

她緩步走進去。

天氣酷熱，耗氣傷陰，記憶里，那沈家慣例是在大暑這一天吃點苦瓜雞蛋，并煮湯解暑。果然杜箏正坐在石榴樹下的凳子上洗苦瓜。看見宋星雖不意外，還是有些驚訝。

“怎么去一趟鏡湖，就變模樣了？”

杜箏靜靜凝視宋星。

走之前還只是清冷艷麗的少女的宋星，如今成長了不少。

宋星今日穿了一件海水藍色連衣裙，腕子上掛了一串黃瓜瓤色的螢石手鏈，螢石便宜，唯獨顏色質地十分清涼。可戴它的人眼中卻氣韻萬千，美得像一塊頂級老坑翡翠。

底氣十足，價值連城。

宋星讓吳糖和張宇宙把帶來的土特產放到屋里去，在真正的母親面露出少女羞澀的神態：“變了么？可能是曬黑了。”

杜箏心中感嘆，陳永浩還是有兩下子的。

宋星不過才被她指導過一部戲，就有這樣脫胎換骨的轉變。

端出早就準備好酸梅湯，杜箏微笑道：

“聽說你來，你沈教授早早就去市場上買羊肉了。雖然說大暑吃苦解暑氣，但你在鏡湖那種潮熱的地方待了大半個暑假，得好好去去濕氣。這苦瓜啊，就留給你沈教授吃吧。”

熏制的烏梅及桂花、冰糖等原料熬了一夜，才聞了一下就令宋星胃口大開。她端起石桌上的杯子，飲了半杯整整一杯。

杜箏這才開口問道：

“你來看我，是有事兒吧。”

杜鐸早打來長途，將宋星一夸再夸，還說她推了陳永浩的大戲女主，是個內心有主意的人。杜箏猜想，宋星一定是接觸了什么高配置的劇組，有劇本問題想找自己參謀。

“不用和你杜媽媽客氣。”杜箏穩穩坐在石凳上：“有關于影視文學方面的問題，你盡管問，我絕不藏私。”

宋星點點頭，真沒有客氣，直接拿出了看了一夜的那疊A4紙。

“《北地胭脂成一夢》，這個的版權……我想買。”

杜箏表情微僵，手里的苦瓜一不小心滾了出去。宋星撿起苦瓜，抬起頭正對上杜箏微白的臉。

杜箏聲音嚴厲：“小星，你知道杜媽媽沒有女兒……”

宋星眼中微熱：“杜媽，你還有我。”

杜箏點點頭，拉住宋星的手。

“因為你是我多年好友的孩子，又救過老沈的命，所以我必須對你負責。這本書你看過么，你知道女主角是個什么人吧？”

宋星認真答道：

“女主角是小鳳仙，中國近代著名俠JI，在京師名動公卿，曾幫助共和名將蔡鍔將軍逃離袁世凱的軟禁，那段至死不渝的愛情，至今還在被人傳頌。”

杜箏表情微微柔和了些，恢復了昔日溫柔語氣。

“既然你知道劇情，說明你看完了。那你知道，為什么你只能看到連載版，而沒有看到有出版社出版么？”

宋星搖搖頭，杜箏淡淡解釋。

“因為里有一些限制的描寫，而我們國家的影視劇和書籍沒有分級制度。我所有的描寫都是為了人物服務的，我不愿意刪改。對于作家來說，觀察歷史和人情的視角應該是冷漠的。一旦我為了出版刪改劇情和對八大胡同的描寫，這個故事就是不完整的，是殘缺的。”

宋星心下了然：

“所以，您認為這樣的故事也無法在影視劇中呈現對么？”

“是的。”杜箏站起身，目光堅定：“我不會賣給你版權，杜鐸說，很多好劇本都被大資本收走，市面上已經沒什么值得拍攝的故事了。你拒絕陳永浩的電影，身后又沒有資本傍身，你想走自己賣版權拍攝的路子，但我告訴你，這部劇就算你拿到了版權，拍完也不能順利播出。小鳳仙的故事太敏感了，我不能害你。”

宋星長嘆一聲，本以為回娘家拿個劇本會很容易，想不到在親媽這里翻了船。

“杜媽媽，我買下版權由你操刀改編，我相信你的多年經驗，一定能避開一些敏感橋段，并用藝術手法將故事完整地表達出來。”

杜箏面色猶疑，宋星心里松了一口氣。

當年她成績很好，考上帝都一所高等院校并不難。可是當她堅持要將愛好變為事業，選擇將做設計師作為終身職業時，也曾經遭受過父母反對。

父母的理由很簡單：“咱們家沒有一個做設計師的，你進入這行沒有人脈啊。”

但她沒有放棄，選擇用實干令父母放心。

正當宋星以為杜箏快被自己說服，買版權不會再有障礙時，一只手忽然拿起石桌上的打印件。

“你演小鳳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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