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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認黑
正文
作者：寧長風Max更新時間：2018110808:07字數：5986字
景寧依舊跪在御書房外，哪怕她早就聽見了頤天殿的退朝罄聲。
&nb;&nb;&nb;&nb;前世那悲慘結局讓可以重來一回的她時時如履薄冰，可是再怎么小心，機關算盡，改變了一件事情，就注定會發生另一件事情，又有誰能料得天意？
&nb;&nb;&nb;&nb;現在這是什么感覺呢？麻木？不甘？不，都不是，她只是感覺好累。
&nb;&nb;&nb;&nb;“公主殿下”長孫青云從頤天殿來到了御書房外，面對這樣的變故他也是既震驚又無奈，知道景寧仍在這里跪著不肯起，他就過來了。
&nb;&nb;&nb;&nb;此時的景寧誰的話也聽不進，長孫青云知道她的脾氣，所以并不打算出言相勸，在她旁邊站了一會兒，與她一起望著這御書房，他深沉地嘆了口氣，閉上了疲憊哀傷的眼，說了一句：“未央已經走了，去北梁了。”
&nb;&nb;&nb;&nb;果然，這一句比千言萬語還好使，景寧立即回過神，從地上站了起來，問他：“舅舅你說什么？怎么會？是師父讓她走的？”
&nb;&nb;&nb;&nb;長孫青云道：“不是成凰，是她自己堅持的。在我們為未央做打算，想把她留在長安的時候，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去北梁，完成那最危險最重要的任務，求老臣瞞著殿下安排送她去北梁，還讓老臣代她向殿下請罪，說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違抗羅云門掌門的指令，請掌門原諒。”
&nb;&nb;&nb;&nb;“不！”景寧只覺痛徹心扉，本來麻木無有知覺的她一下激動起來，眼眶通紅，瞪著長孫青云，焦急地問：“她什么時候走的？我必須把她追回來！”
&nb;&nb;&nb;&nb;“殿下”長孫青云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只得答她的話：“老臣進宮之前把她送出城去的，大概過去兩個時辰了，從北城門走的，殿下恐怕是追不上了”
&nb;&nb;&nb;&nb;他話還未說完，景寧已轉身往宮門的方向沖去了，在內宮門前截了一匹屬于某位王公大臣的駿馬，直接飛身上馬，驅馳而去。
&nb;&nb;&nb;&nb;“殿下這是青龍傳來的簡報”那個清晨，莫離進入她的寢宮，如常向她遞交各方傳來的情報，而身心疲憊的她坐在梳妝鏡前，還在思考怎么讓北梁撤兵。
&nb;&nb;&nb;&nb;“讀。”她道。
&nb;&nb;&nb;&nb;然而莫離接下來卻無聲，待她有所意識，轉眼看去，莫離已是滿面淚痕，“朱雀刺殺北帝成功”
&nb;&nb;&nb;&nb;“但是，她也死了自盡的。”
&nb;&nb;&nb;&nb;自盡
&nb;&nb;&nb;&nb;未央比她小一歲，她滿一歲的時候，未央剛出生，成凰長公主將她們一起帶去了天梓山，從此那漫長的山中時光，都是她們互相陪伴，從啼啼嬰孩到豆蔻之齡，石臺練劍術，泉中習忍道，林下聽殺機
&nb;&nb;&nb;&nb;還有那么多個日日夜夜，她們同被而眠，一起聽著窗外蟬鳴不休，不知自己的將來如何，未央從小心軟，十幾歲時白天練過刺殺、毒殺、活剖等血腥之技，晚上總會在睡夢中哭醒，又怕被成凰長公主知道受斥責，景寧就抱著她一遍一遍小聲安慰她，在她安穩睡去之后再閉眼，第二日天明，兩人又面不改色地拿起利器刺穿死尸、獵物或死囚的頸喉。
&nb;&nb;&nb;&nb;成凰長公主也會讓她們互相比拼過招，嚴厲如她師父，自然容不得一點作假，她們只能不遺余力地進攻對方，實力相當，互有輸贏，未央輸了就算被罰跪也不會生氣，可景寧天生性傲，一輸就一言不發去石臺罰跪，未央去看她，她還忿忿不饒人跟未央賭氣，把未央急得直哭，未央一哭她就沒招了，只能“原諒”未央，讓未央為她撫琴，以轉移她的注意力，讓膝下的疼痛有所緩解。
&nb;&nb;&nb;&nb;在尖銳石子上一跪就跪上兩個時辰，一直支撐著她的就是未央的琴音。石臺對面掛著一條湍急的瀑布，如白絲垂下，下面有的一條蜿蜒而下不見盡頭的玉帶溪，常年流水汩汩兩岸環翠，琴音過水更為動聽，于廣闊山林深邃幽谷中盤旋上云天，聽著聽著，就將一切都忘了，聽著聽著，這么多年就過去了
&nb;&nb;&nb;&nb;不行！一定要追上她！
&nb;&nb;&nb;&nb;景寧暗下決心，一揚鞭，快馬于城門下飛馳而過，在城外官道上揚起漫天風塵。
&nb;&nb;&nb;&nb;出了北城門又去十里，在北城外的一條溪流旁，她追到了未央，因為未央從很久之前就在那里等她了。
&nb;&nb;&nb;&nb;“景寧，我就知道你會來送我。”未央獨立于水畔，面前放著絲琴一張，隨從馬車在不遠處停駐著，看到景寧向自己飛奔而來，她清麗絕俗的臉上露出溫暖平和的笑。
&nb;&nb;&nb;&nb;景寧躍下駿馬，直奔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就要拖她走：“我不是來送你的，我要阻止你去北梁，跟我回長安去！”
&nb;&nb;&nb;&nb;“景寧，放開我。”溫柔而不容拒絕，未央也可以很強勢。
&nb;&nb;&nb;&nb;景寧停下了腳步，但仍不甘心放手，回頭想勸她，只見未央眼神堅定，看著她皺皺眉頭。景寧心頭一緊，因為這一瞬間她在未央身上明顯看到了她師父成凰長公主的影子，未央說：“景寧，你是看不到你現在的樣子，這還是你嗎？你可是羅云門掌門，昭明公主，你不該這樣。”
&nb;&nb;&nb;&nb;是啊，她不該這樣，她應該很平靜，親自安排人送未央去北梁，讓她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像前世一樣，鎮靜而穩重地接受這一切
&nb;&nb;&nb;&nb;最后只能無能為力地等到未央的死訊。
&nb;&nb;&nb;&nb;但是，重來一次，她如何能平靜地將未央推向那般結局？
&nb;&nb;&nb;&nb;“未央，不要去。”她用懇求的眼神看著未央，這一刻真情流露。
&nb;&nb;&nb;&nb;未央心中頗受感動，可是她不能表露自己的不舍，只能對景寧道：“對不起景寧，我不能留下來，此去，勿念。”
&nb;&nb;&nb;&nb;景寧還不肯松手，未央撫上她的手背，看著她的眼睛道：“景寧，我們都得去做自己該做的事了。從此你忘了未央吧，就當只是派了一個細作出去執行任務，而無關其他，你是掌門，你只能這樣。朱雀在北梁隨時恭候掌門之命，必不會負羅云門，不會負南晉。”
&nb;&nb;&nb;&nb;“是啊，你不會負羅云門，不會負南晉可是你呢？你自己呢”景寧泫然苦笑。
&nb;&nb;&nb;&nb;未央亦笑：“景寧，你怎么了？怎么會問這樣的問題？我們是細作啊，我們身屬羅云門，從一出身就將自己獻祭給南晉了，哪還有自己？怎能顧私情？那些自身的感受私人的感情，只會影響我們的判斷，讓我們做蠢事，就好比，現在，景寧你，就是被私心左右了，你忘了自己該做的事，你忘了自己該怎么做對的事！”
&nb;&nb;&nb;&nb;景寧不服，心緒波動起來，激動到口不擇言，“我沒有！未央你相信我！我不能讓你去送死！我不能明明知道了以后會發生什么，還讓你去重蹈覆轍！”
&nb;&nb;&nb;&nb;未央怔住，疑惑地看著景寧，景寧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聽起來很像胡言亂語，只好緩一口氣，道：“我的意思是，這個任務太危險，前途注定不順，如果我告訴你此去你一定會有去無回你不怕嗎？”
&nb;&nb;&nb;&nb;未央卻反問她：“那如果是你，你會怕嗎？景寧，假如你真的能預知一切，早已看到了結局，你會選擇止步不前嗎？”
&nb;&nb;&nb;&nb;景寧沉默了，漸漸平息下來，須臾，她放手了。
&nb;&nb;&nb;&nb;這就是她的答案，也是她現在要走的路明明已知結局，她也不能退避，重來一回，她還是要憑著一腔孤勇披荊斬棘，去守護她的國。
&nb;&nb;&nb;&nb;未央看著景寧垂下的手，笑了，又主動握起，“景寧，你看，這條溪流像不像天梓山里的玉帶溪？還是一條流水，一張琴，還是你我，是不是就像小時候？景寧，你知道以前母親讓我們過招，為什么每次我輸了只要跪半個時辰，而你得跪一整個時辰嗎？”
&nb;&nb;&nb;&nb;“因為我是要繼任掌門之位的，師父對我的要求自然嚴格些。”她答。
&nb;&nb;&nb;&nb;未央卻搖頭：“不是，景寧，以前我也這樣認為，后來母親才告訴我，其實是她知道，每次我輸那也是用盡全力了，而你，明明實力在我之上還每次故意讓我，你私情易動，有私情就會有軟肋，這是細作的大忌，所以母親要罰你。母親一直在等你自己領悟過來，可是你到如今還是難以做到真的毫無私心，景寧，當細作不能這樣。”
&nb;&nb;&nb;&nb;兩世，她終于明白了
&nb;&nb;&nb;&nb;景寧鼻子一酸，紅了眼眶，擁抱住未央，吸氣，沉著道，“好，未央，我向你承諾，你是我最后一點私心，最后一個軟肋，今日我將你舍出去了，從此再不動情。”
&nb;&nb;&nb;&nb;明明都笑著，還是雙雙落淚了。
&nb;&nb;&nb;&nb;她頓了一下，再開口，嗓音更加嘶啞，眼睛沒有焦點地望著前方流水淙淙，“但是，未央，今日你點醒我的話，我亦轉送給你，這一點，你我共勉。你答應我，永遠做最理智的細作，當一個無情的刺殺工具”她緊摁未央的肩頭，咬唇說出這些話：“永遠不要對任何人動心動情。”
&nb;&nb;&nb;&nb;唯有如此，你才能回來
&nb;&nb;&nb;&nb;未央放開了景寧，目光更為堅毅，鄭重一禮，“我答應你，景寧，離開南晉之后，再也無“我”。”
&nb;&nb;&nb;&nb;“景寧，你十五歲下山時，我在玉帶溪邊撫琴送你，這次，我要走了，你也為我彈一曲送我可行？”
&nb;&nb;&nb;&nb;“好。”
&nb;&nb;&nb;&nb;從小，她練琴只是為了學藝，而未央是真愛琴，一直以來，都是未央為她撫琴，這是第一次她為未央撫一曲。
&nb;&nb;&nb;&nb;十五歲那年，未央為她撫的是雙生愿。
&nb;&nb;&nb;&nb;如今，長安城外，她們對坐于河畔，琴音從她指尖奏響，是一曲浮生辭。
&nb;&nb;&nb;&nb;一個愿安，一個長辭。
&nb;&nb;&nb;&nb;人生至無耐，不是知道了結局而不能改變，而是知道了結局還心甘情愿，此身為飛蛾，長于暗處，向光而飛，向火而進，向死而生。
&nb;&nb;&nb;&nb;她知道，這一別，即是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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