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這個小手術也不是說做就能做的事。

首先黃一曦的體質太弱，免疫力不好，按照醫囑，她除了加強營養，還得多鍛煉身體。

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轉眼就到了農歷六月底，白水州的世事開始多了起來。

從六月底到七月，除了七月初七七娘媽生日，七月十五上元節，白水州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民俗活動普度。

在白水州，普度比七娘媽生日，上元節熱鬧，也重要多了。

普度的由來已經無處可考，據說是揉合農歷七月十五道教中元節和佛教盂蘭盆會而形成的民俗節日，歷史記載，宋代白水州于中元節舉行齋醮活動時，已把佛教的詞語“普渡”轉化為地方民俗的名詞，普度眾生。

這是文化人的釋義，如果用俞美清的話說，就是普遍超度。

用字義來解釋，普：大范圍，度：超度。

這樣解釋沒毛病，一點也沒有毛病。

黃一曦住的這個小區普度的時間和崇仁里并不一樣。

在白水州一帶，農歷七月被稱為鬼節，七月初一要“開門“，七月三十要“關門“，而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大家都要輪流做“普渡“，敬祭亡魂，互相宴請。

白水州的普度并非只有七月，即使只在市區，普度的時間也不一樣，據史料載，歷史上白水州于元代開始將所管轄范圍劃分為東、南、西三“隅”；明代沿元制。至清代增設城北隅，并在四隅下設三十六“鋪”，每鋪按照日子做普度，也就是六月廿九日到八月初五中除七月十五外，都有村落在做普度。

七月十五這日所有人都不做普度，因為要祭祖。

黃一曦所在的這個小區普度日是七月初二。

小區現在人口不多，但普度肯定比新小區熱鬧，因為老人多，迷信。

一大早林舒芳就去菜市場買菜，這個月的魚肉和海鮮因為普度比六月價格高多了，但即使是這樣，老人們也很舍得。

下午四點，俞美清和林舒芳把做好祭物擺在院子外頭的桌上，也不燒香，就在哪里等著。

黃一曦自覺地走到前面的幾棟房子，看到大家都擺得差不多了，才回過頭來，讓俞美清開始拈香開始呼請普度公。

商洛宇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習俗，有點驚訝。

“這普度公到底是誰？”

黃一曦搖搖頭，她也不清楚，白水州說法不一，有人說敬孤魂野鬼，有人說敬管理孤魂野鬼的頭，在黃一曦看來，敬管理孤魂野鬼的頭應該是每月初一十五的犒將，而普度是敬孤魂野鬼的。

林舒芳點頭贊同女兒的觀點：“應該是敬孤魂野鬼的，所以大家要一起招呼做祭，生怕祭品不夠它們不高興，所以有些新小區沒人起頭，也就沒做。”

商洛宇覺得自己這個老婆特別有意思。

她是一個廢話不多，但心理活動特別豐富的人。

比如，她不迷信，當然，她也不是說不信，她認為不管是否有神佛，鬼怪，都和她沒有關系，她不求。

但是林舒芳讓她煮菜碗做祭祀燒金紙時她都會遵從。

哪怕她一手端著菜碗走去祭桌時另一手偷偷拈菜往嘴里放。

而現在敬孤魂野鬼時她卻很虔誠。

同樣不求。

甚至都不求來世功德。

他曾問過黃一曦，黃一曦回答如果真有來生，一個完全沒有今生記憶的人，那就是另外一個人，和她無關。

商洛宇發現黃一曦與時下的人不同，她修的秉持本心，也就是人道主義。

哪怕是法律專業出身，她敬重法律，但不崇拜法律，不會將此神圣化。

所以哪怕她此刻拈著香，沒說一句話，看起來卻不違和，而是特別接地氣。

商洛宇可以想像，如果有一天幾位長輩離開，黃一曦也會有這些儀式。

因為她那時身邊會有他和她的后輩。

這才是過日子的樣子，求同存異。

看到商洛宇有興趣，俞美清把燒金紙的任務交給兩個兒媳婦，拉著商洛宇普及崇仁里的普度文化。

一個完整的普度應該是這樣子的，普度前一個月同日豎旗，七月普度，八月重普，熄路燈。普度和重普很隆重，要大宴賓客，家里需備辦五味飯菜和一盞紙燈籠，燈籠上書“恭敬地藏王，祈求平安”或“喜敬陰公，祈求平安”。

午后還要在門口祭點路燈，又叫“起路燈”，讓游入人間的陰魂夜夜提著燈籠到處觀賞普度戲，享吃普度祭品。直至閻羅王收關后的八月初一至初五午后，再用五味飯菜在原位祭謝路燈，把路燈火化，這叫“謝路燈”。

看到奶奶說起自身擅長的東西，商洛宇逗趣地問：“豎旗應該是通知那些好兄弟，說下個月的今天有東西吃，你們如果離得遠，要早點回來，而起路燈是不是告訴它們，要結束了，恭送離開？”

俞美清對這些民俗文化很多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一聽覺得有道理，一拍大腿：“難怪說要讀書，還是我這個讀博士的孫子有文化。”

其他沒文化的眾人“…….”

黃一曦故意露出嫉妒的神情：“奶奶你這不是真相，博士沒教這個的。”

俞美清一臉看傻子的樣子：“你以為人家象你這樣書癲呀，只會死讀書…….”

好吧，你年紀大說什么都有理。

商洛宇一本正經地捧場：“看看我們奶奶多好，不清楚的時候都做得這么有愛心，讓它們生時不問來處，死了都有拜祭。難怪說要活就活在蘇州杭州，要死就死在閩越白水州。”

這種世事說是迷信，卻有人情鬼味，難怪會一直傳承下來。

“他們城里人不厚道，就一個普度簡簡單單，唬弄人也唬弄鬼，我和你說呀，你十五跟我們回去，十七吃完普度就知道我們崇仁里的人有多實在了。”

一老一小倆從燒金紙開始，到上桌吃飯還未停止，兩個人嘮得痛快，旁邊卻有人不舒服了，陸慧看著一臉狗腿的商洛宇，不滿地低咳一聲：“也不看是什么老黃歷了，浪費錢財，大家都已經移風移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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