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斯德哥爾摩。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西裝革履,此時此刻的他不再是海城或是912的那個滿嘴大碴子味兒的富貴兒,恢復成原本的德國海德堡大學附屬醫院精英醫生的做派。
只是他這一段時間以來有些緊張,坐立不安的,仿佛是熱鍋上的螞蟻。
所有工作都已經做完了,滿含著小一年來辛苦的標準材料也早都交上去。
從帝都離開后,教授就一直在斯德哥爾摩和歐美之間不停的飛來飛去,拜訪著每一個評委以及還活著的諾獎得主,為最后的沖刺做著最后的努力。
評委的態度出現了細微的轉化,這一點教授能清楚的感知到。之前預想中的敷衍、呵斥、不屑從一開始就很少。幾乎每個人都溫言以對,哪怕是最保守、最頑固的評審們看起來都很和善。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順利的就像是在做一場美夢。
但正因為如此,教授反而有些惶恐。他怕都是假的,一覺醒來自己發現還躺在海德堡的家里。
越是臨近諾獎評審的日子,教授就越是緊張,他對老板的腹誹也漸漸多了起來。
這么大的事情,老板都不親自來一趟么,真的是太過分了。尤其是親眼看見很多生物學獎的獲推薦者一臉謙卑的來拜訪評委的時候,教授心里的牢騷越來越多。
他知道,自己看見的人只是一少部分。有的即便被推薦者沒來,相關推薦人也在不斷的走動,要獲得其他人的支持。
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心里也只是微微的發點牢騷而已,老板在心中的地位無可撼動。那不是因為一個諾獎推薦項目,而是因為每一次都舉重若輕的手術蓄積下來的崇拜。
技術水平的碾壓讓教授心里特別有數,這是老板的項目,自己只是一個極為幸運的孩子,搭上了這班通往諾獎的快車。開車的人是老板,始終都是老板。
一直到拉夫森博士前幾天去帝都講學,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這才停止了對老板的牢騷,并且給予自家老板無限的贊美!
老板需要拜訪各位評委么?要是半年前或許還需要,可是換成現在,根本沒有必要!
生物以及醫學獎的評委會主席親自去帝都講學,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能隱約猜到他心里的想法。
尤其是和這段時間來種種“謠傳”相互印證,教授對今年能拿到諾獎的信心十足。
本來等拉夫森博士從帝都回來后馬上就登門拜訪,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準備察言觀色,從評委會主席的諸多暗示中確定今年能拿到諾獎的可能性。
然而,接下來的事態演變再一次脫離了教授的預期。
云哥兒那面的消息說拉夫森博士已經離開帝都回國了,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登門拜訪的時候卻被告知人不在。
拉夫森博士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根本找不到人影。不管問誰,都問不出來具體情況。
至此,教授整個人都瘋了。他沒敢再和自家老板聯系,他知道老板的脾氣秉性。而且教授心里有猜測,肯定是拉夫森博士登門的時候和老板談崩了。
教授甚至能想到當時云哥兒用尖酸犀利的口吻譏諷拉夫森博士,博士一怒之下離開帝都,回來后閉門不見自己。
都走到最后一步了,咋就能把事情辦的破馬張飛的呢,教授度日如年,每每愁苦想到是不是老板能來瑞典,和拉夫森博士道歉的話事情還有緩和的余地。但這種事兒也就是想想,教授知道絕對不可能。
今年的評審過程比往年都要略早幾天,10月初文學獎的評審委員會就開始活動起來。
關起門來評審,據說每天都爭執的面紅耳赤。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豎著耳朵聽消息,這時候也找不到梅哈爾博士的人影,一切都在保密狀態中。
只是生物學獎以及醫學獎評委會卻遲遲沒有動靜,別說開會了,連評委會主席拉夫森博士都不知道在哪。
教授很茫然的度過了一天有一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
沒有和帝都那面溝通,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認為自己守在斯德哥爾摩都不知道的事情,老板和云哥兒也肯定不會知道。
雖然云哥兒一直都說別著急,今年拿獎的可能性很大,但教授哪里又能不著急。
平靜的水面下,不知道蘊含著什么樣的驚濤駭浪。
10月9日,除了醫學獎以及生物學獎的評審之外,其他獎項都已經確定下來。
接下來就要打電話通知諾獎得主了。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還是沒有得到消息,他很茫然,很無助。
甚至有時候教授都會有一種幻覺,覺得所有人都在欺騙自己,其實評審委員會已經秘密召開了會議,并且確定了今年生物學及醫學獎的得主。
不是老板和自己、云哥兒的項目,最后的得主另有其人。所有善意的、惡意的隱瞞都把自己和諾獎所有消息隔斷。
為此,教授沮喪無比。云哥兒不是說能拿獎的可能性極大么?他越想越是委屈,越想越是無奈,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甚至在開始借酒澆愁,用酒精來麻醉自己。
夜晚,坐在酒吧里,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愁苦的喝著酒。
他喜歡簡單的酒,尤其是碘酒味道的拉夫格,喝的時候像極了做手術的味道。每次喝拉夫格的時候,都會想到這一年來自己為了諾獎項目不斷的做手術的樣子。
辛辛苦苦小一年的時間,背井離鄉,付出的太多了,教授心里感嘆著。
教授孤獨的坐在酒吧里品嘗著拉夫格,傷心的回憶著這一年來的經歷。周圍的喧囂與熱鬧似乎和他沒什么關系,他只想一個人靜靜的喝酒,靜靜的品味手術的味道。
“魯道夫,自己喝酒呢?”一只手搭在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的肩膀上。
是雷蒙·布拉格,他是柏林大學的教授,研究的是化學方向。據說他已經連續十年獲得提名,但每一年都與諾獎失之交臂。
“雷蒙,坐下喝一杯。”教授拍了拍桌子,聲音有些失控。酒精的強大作用下,他似乎忘記了一切煩惱和憂愁。
“魯道夫,我聽說你們今年的項目有很大可能會拿到諾獎,真是很羨慕,愿上蒼庇佑著你。”雷蒙坐下,面色有些陰郁,“不像是我,一點希望都沒有。明年我不準備來了,那群老古董根本不知道我研究成果的價值。”
“最開始我也是這么認為的,但……唉。你最起碼還知道一點消息,我連評審會議開沒開都不知道。”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長長的嘆了口氣,拎著拉夫格的瓶子抱怨道。
雷蒙怔了一下,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的說法印證了一點——評委對他的項目極度不看好,甚至都沒有熟悉的評委偷偷泄露一點點消息給他。
真是可憐的家伙,拿不到諾獎不說,竟然連點消息都沒有,只能自己一個人坐在這里喝酒。
“我聽說明天上午就要陸續電話通知諾獎的歸屬了,中午網站會公布最后消息。”雷蒙喝了一大口酒,“那群該死的家伙,始終不理解我做的工作有多重要。真是不想看林肯得到諾獎后的那副丑陋的嘴臉!”
教授努力睜著醉眼,用最后一絲清醒的神智問道:“明天就要打電話通知了?這么快?今天是幾號?”
“魯道夫,我覺得你應該回去好好睡一覺。”雷蒙看著教授充滿血絲的眼睛,可憐的說道:“好好洗個澡,放輕松,去他媽的什么諾獎!”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已經陷入了絕望之中,明天就要電話通知諾獎歸屬,今天晚上自己竟然連評審會議開沒開都不知道。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與迷茫中,甚至還有些自責。
一瓶一瓶的拉夫格喝下去,一直到最后教授醉的不省人事。
他沒注意到有記者一直在身邊偷偷的看著自己,教授已經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明兒就要電話通知諾獎得主了,現在生物學以及醫學獎肯定評審完畢,可自己還是沒有得到消息。
該死,真該死!怎么會是這樣!就算是醉倒,教授的心里還在不斷的咒罵著。
梅哈爾博士站在窗口,看著夜幕中的燈火,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博士,最后確定明天上午八點開會。”他的助手拿著平板電腦,打開最近一封郵件說道。
“哦?拉夫森終于回復了?”
“是的,博士。”女助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峻,像是寒風冬雪一般,“英國皇家布朗普頓醫院傳來的消息,病理診斷明確,是腺癌。因為發現的早,預估術后不用進行放化療。”
“真是很幸運。”梅哈爾博士的話語很平淡,聽不出來是遺憾還是有什么其他的情緒。
“拉夫森博士今天上午拔除胸瓶,已經登船了。”
“非要趕回來干什么,遠程會議就不行么?”梅哈爾博士喃喃的說著,眼睛里卻閃爍著歡樂、愉悅的光芒。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就像是飄揚的旗幟一般。
“要是沒什么事情,希望您能早點休息。”女助手道。
“知道了。”梅哈爾博士笑著說道:“拖了這么久,終于能看到堅冰破碎的那一刻,我覺得今天的夜色應該喝點酒。”
“您的心臟已經無法承受酒精的刺激,這一點您要是堅持的話我會通知夫人。”
梅哈爾博士揮了揮手,略有些遺憾。
女助手離開,梅哈爾博士依舊站在窗前看著斯德哥爾摩的夜色。那個遠在帝都的小家伙還真是不錯,原本以為自己要付出極為高昂的代價才能為他爭取一點點的機會,可沒想到的是他做的遠遠超乎自己的想象。
連拉夫森那個老頑固都放棄成見,直接飛到帝都去。一想到這件事情,梅哈爾博士嘴角的笑容就濃郁起來。
他甚至能想到那個老頑固去帝都時候的心情,鄭還真是個有趣的人,他堅持著一直到最后。把所有的壓力都加在拉夫森的身上,逼的拉夫森放棄尊嚴的去帝都。
不過拉夫森的運氣也算是好,因為這次帝都之行,鄭診斷了他的肺癌。
要不然等到諾獎塵埃落地,又要耽擱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到時候該死的肺癌會不會有轉移可就說不好了。
鄭,還真是被上蒼親吻過的人,梅哈爾博士看著遠方,高高舉起手,仿佛手里拿著一個高腳杯,里面是醇厚的美酒一般。
這一杯,敬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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