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鸞聲音溫婉:“他們要對付松竹齋的確不容易。但要對付你一個女子,輕而易舉。”
婉娘的臉色難看以極。
云鸞按住她削瘦而骨節分明的手:“慶幸你是他們極看重的人才。你不用委身于人,也不用屈膝諂媚。練白棠怎么對你,我們也能做得分毫不差。只要你肯來——”
婉娘飛快的抽回手,眼神冰冷而絕決:她就算死在外頭,也絕不會再做陳麟的踏腳石,為小人賣命!
云鸞的笑容慢慢的凝固。
“我明白了。”云鸞苦笑,心底有絲敬佩,“你是有骨氣的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你。”
外頭爆竹聲響起,云鸞退出圍爐,開了窗,夜空中星海與焰火齊亮,忍不住嘆道,“煙火炫麗,即照亮了夜空,也便宜了溝渠。人生在世,何必苛求太多?”
婉娘輕聲冷笑:煙火轉瞬即逝,溝渠占到的那點子光亮,譬如朝露,虛幻而已。
發好銅錢的劉氏與兒子回到廳里,見兩人皆是神情淡漠,心知事情沒談成。劉氏正要擺臉色,陳麟已然笑道:“看會兒煙花便去歇息吧。明早還要上棲霞寺上香呢。”
劉氏忙道:“對對對。初一的頭香咱們是搶不到的。但心意總要讓佛祖知曉。”
婉娘也覺倦了,阿姚見狀,伶俐的收拾了圍爐,扶她回屋安置。
待婉娘走后,陳麟目送她的背影,眼底的決絕一閃而逝。
云鸞歉意的道:“陳郎,我盡力了——”
陳麟轉身摟著妻子的肩膀道:“與你何干?婉娘那剛烈的性子——”他抿了抿嘴,“走吧,咱們也回屋吧。”
劉氏看著兒子與媳婦親熱的相偕而去,完全無視自己這個老娘。妒忌橫生。
“都是賤人!”她心中暗啐,真以為陳麟有多喜歡你么?可憐我兒人中龍鳳,還要為個庶女委屈自己!
“上香?”林嬤嬤皺了皺眉頭,掂量這里頭會不會有古怪,“這時候已經宵禁,來不及回去通知三爺!”
阿姚奇道:“林嬤嬤擔心什么?量他一個小小的舉人,還敢算計三爺要保的人?就算是他岳父李祭酒,也沒這狗膽!”
林嬤嬤遲疑道:“話雖這么說,但保不齊有人偏生了熊心豹子膽了尼?”她不再猶豫,“明日你早起回府,通知三爺安排人手路上保護婉娘!”
阿姚領命。
一夜安眠。
再說白棠帶著家人到練家老宅過年。練紹達難得的給了付好面孔,想來是得了北京的房子,又是大過年的,不敢在父兄面前擺譜。何妙蓮一件正紅色的夾襖褙子,腰身還是纖細可人,配著她精心描繪的妝容,倒是讓練家的女眷們眼前一亮,暗暗道:難怪練紹達舍了蘇氏,誰能敵得過狐貍精呢?
何氏坐在女眷堆里,神情難掩得意。從罪臣之女淪落匠人之家的丫鬟,又從丫鬟變成了妾侍,最后坐穩了正室夫人的位置,就算外人不屑于她的手段,大嫂與晚輩皆對她不冷不熱,那又如何?還不是要捏著鼻子認下她弟媳的身份?
她這份得意,直到蘇氏的出現,徹底被擊得粉碎。
蘇氏今日光彩照人。
她面孔圓潤,淡掃娥眉,略點朱唇。外頭罩了件紅色的厚絨斗蓬,銀灰色的暖裘圍脖襯得她肌膚又白又膩!脫了斗蓬,內里是條華麗的孔雀藍色褙子,配上發間晶瑩璀璨的藍寶石與珍珠簪子,別說何氏,就連練紹達都瞧得目瞪口呆!
女眷們的目光早無過往的嫌棄與嘲諷,全是艷羨!
這才是正室夫人的派頭!
何氏胸悶得不行,笑容差點掛不住:真是成也白棠,敗也白棠!
平江的媳婦等晚輩接連上前給蘇氏行禮請安,一口一個嬸嬸叫得親親熱熱,連聲夸贊白棠出息,白蘭秀外慧中。蘇氏笑著送了鼓鼓的荷包,抬眼間就見何氏婷婷裊裊的上前,紅著眼眶給自個兒行禮:“姐姐。”
白蘭一直關注著何氏,見她上前,忍不住就往母親身邊靠了一靠。
“哦。大過年的,也給你紅個包吧。”蘇氏爽氣的塞了只荷包給她,噎得何氏說不出話來,面孔飛紅。
白蘭松了口氣。
諸人暗笑:蘇氏這荷包一塞,仿佛何氏還是家中小妾似的。
何氏還要說話,蘇氏早讓白蘭扶到桌邊坐了,與昔日姑嫂們談笑晏晏。何氏有力沒處使,尷尬不已。
男子所在的前廳里,白棠是所場焦點所在,當之無愧的明星。
他取出整理好的一本冊子交給祖父,笑道:“這是孫兒整理好的部分筆記。將許先生的指點與自己的心得揉和在一塊兒,希望對族內弟子有所裨益。”
練石軒接了冊子翻了兩,眼底精光大盛:“好,好!你師傅在品鑒書畫方面的造詣登峰造極!”沉吟了一會兒,對長子道,“紹榮,白棠這本冊子太過貴重。不可隨意外傳。年后你在族學里挑幾個優秀的弟子,另外教導。”
練紹榮應聲道:“兒子知曉了。”
練紹達急了,瞧了眼白瑾道:“大哥——”
老爺子已然笑道:“大過年的,大伙圖個高興熱鬧,只不許喝醉酒。知道不?”
干他們這行的,最怕烈酒傷身,壞了手指的靈活。
練紹達只好壓下嘴邊的話,不敢有半點不滿之色。
白瑾瞧著兄長,眼神晦暗,一肚子的怨憤不平。都是因為許丹齡!如果不是他,練白棠怎能咸魚翻身?害得自家成了同行里的笑料,備受嘲弄。
未能尋得許丹齡拜師學藝,白瑾索性連他也恨上了。
在練老爺子的統領下,練家的年夜飯吃得太太平平,沒人敢起半點妖蛾子。守了歲,熱熱鬧鬧的放了回煙火,各自安睡不提。
初一清早,城內的鋪子多數大門緊閉。除了零星爆竹聲,平時早已熱鬧起來幾大街區格外安靜,倒是城外的官道上擠滿了上廟燒香的車馬。
整齊的馬車忽的出現些騷亂,從一條僻靜泥濘的小路中躥出一匹駿馬,馬背上的男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身負長劍,相貌冷峻,面如寒霜。他馬術奇佳,不斷縱馬躍過障礙,一路快馬加鞭進了城,直往魏國公府而去。
“徐三爺可在?”男子跳下馬,壓低聲音對門房道,“林嬤嬤叫我傳話,情況危急!”
在老宅睡了一晚的白棠,揉著惺松的眼起床洗漱時,前院里突然響起陣陣嘈雜聲。
“白棠——”
裘安的聲音破云穿曉般的直砸進他耳朵里。白棠以為自己聽差了:徐三怎么尋到這兒來了?立時反應過來:不好,婉娘出事了!
他隨手扔了手巾大步踏出屋外,平江領著徐三已經行到了他跟前。
裘安面色鐵青,也沒跟他招呼,直接道:“婉娘被人劫走了!”
白棠足下踉蹌,勃然大怒:“他們怎么敢——”
徐三身邊的平江聽聞這個消息,驟然色變:“我通知父親去!”
白棠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他知曉陳家必定要算計婉娘,但想著婉娘是陳家的女兒,他們再沒良心,也不會拿婉娘的名聲做文章,否則壞的也是陳家自己的名聲。誰曉得,這家子竟然還真是個毒辣無情沒有底限的!
白棠定了定神:“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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