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圻低了頭,難過的道:“年前掙扎著起來處置了些事,沒幾日又病倒了。”
朱棣面孔沉了下來。世子妃人品好,聰穎過人。但這身骨實在堪憂。迄今為止,還沒給孫子留條血脈。越想越不得勁,不由道:“瞻圻與世子妃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成親多年也未納妾。但府里總要有個得力的人才行哪。”
朱瞻圻沒接話。他父親躬身道:“父皇說得是。兒臣會替世子多加留意。”
皇帝見今日人到得挺齊,便打發了秦婳去宮里拜見年長的皇妃,翻出督察院送來的折子,磨梭了會兒,拋出一句話:“有誰聽過《丑狐晚娘》這出書啊?”
裘安先笑了起來:“陛下也知道啦!我這兒還留著套帶插畫的精裝版呢!”
皇帝揚眉:“還有精裝版?是全集么?送來朕瞅瞅!”
裘安正色道:“自然是全集。我好不容易才購得一套。陛下記得還我就是!”
“跟朕裝什么小器鬼!”朱棣嫌棄的笑罵,“別的書不敢說,這套書你想要多少沒有?”錦衣衛又不是吃素的,皇帝自然知曉此事的幕后推手是誰。
漢王覺得牙酸。這事若是練白棠單槍匹馬干下的,定要被父皇記一頂“邪門歪道”的帽子。真有冤屈,不會衙門解決?搞得民意激蕩,反顯朝庭無能。可他偏是伙同徐三辦的!徐三什么人哪?他本就是魔道中人!陛下心里指不定還覺得他劍走偏鋒,辦得好辦得妙辦得呱呱叫!
裘安嘿的一笑算是承認。
婉娘的事坊間鬧得沸沸揚揚,又是督察院開年審的第一樁案子,誰也沒法子裝傻充楞。漢王臉上帶著適當的好奇:“陛下,兒臣聽聞陳舉人與林婉娘已在督察院對質,不知丁大人結論如何?”
“正是丁汝真給朕出了難題。”朱棣面帶考量之色。“陳麟受母蒙蔽,棄林婉娘另娶李家的女兒。一來是他與林婉娘并未圓房,二來陳母自承罪名已送往敬業庵受罰。李重淵也上了道折子,自陳過失。就是這個陳麟,你們說說,該如何處置?”
漢王瞧了瞧太子,笑道:“雖然他是受母蒙蔽,主責不在他。但他持家不利,讓林婉娘收了委屈,還是該罰!”
皇帝點頭:“怎么罰?”
漢王思量了會兒,問:“罰他六年不能參加春闈如何?”
太孫蹙眉:六年?今年春闈剛過,他原本就要耽擱三年。說是六年,實則只罰了三年而已!
裘安已經叫了起來:“陛下,裘安倒是覺得,陳麟才是主謀!”
皇帝嘿了聲,想起丁汝真在奏折中難得贊了回徐三思路敏捷、口才了得、當機立斷大有徐達祖風,心里稀罕的同時疑惑不減:丁汝真莫不是夸大其詞?
朱瞻圻奇道:“裘安為何這般說?丁大人也道其母是主謀啊!”
裘安的回答干脆利落:“除非陳麟這舉人是假的!”
漢王蹙眉道:“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
“漢王殿下聽我說完。”徐三毫不給他面子,“一、陳麟年過十六未曾與婉娘圓房。二、陳麟全家搬至南京時,對外宣稱婉娘與陳麟是姐弟。”
漢王插了一句:“他們未曾成親圓房,以姐弟相稱,也是常事。”
“三、李重淵榜下捉婿,陳麟當時緣何不明說家中已有童養媳?”裘安嗤笑,“四、即與婉娘解除婚約,她便不再是陳家的童養媳。陳麟全家卻還押著她的賣身契所為如何?”
漢王父子越聽,面色越沉。最后兩點,尤其誅心!榜下捉婿時道明家有娘子,便無后邊的官司。陳家押著婉娘的賣身契,自然是為了控制她不讓她透露真相!
“陛下,您說這環環相扣步步精心的局面,僅是個大字不識的陳母獨自辦下的?沒有陳麟的配合甚至是主導,焉能至此?”裘安面容冷厲,“可見陳麟根本不曾想過真要與婉娘成親。不過當她是個便宜奴才罷了!事情即出,卻讓其母背負所有罪責自己只落個管家不利教母不嚴之責!這等無情不孝心思歹毒之輩,焉能再讓他科舉入朝壞我大明朝綱,帶壞我民間風氣?!”
諸人石化般的瞪著徐三,徐欽激動得雙手輕顫:他弟弟——出息了啊!
徐三被大伙兒看稀罕物般的火辣眼神看得有些兒莫名,搔了搔腦袋問:“陛下,您看裘安分析得可對?”
太孫瞪圓眼睛,整了整衣冠,向朱棣行了個大禮:“恭喜皇祖父,我朝又將出一名御史名臣!”
朱棣回過神,放聲大笑!
裘安這混不吝的魔王做御史?
哈哈哈哈!
漢王父子也忍不住噗嗤失笑:皇孫糊涂了!徐裘安,做御史?整個督察院都得瘋!到時候不是御史彈劾百官,百官倒能將督察院罵成個漏斗!
徐欽聽得出漢王父子笑聲中的不屑,略微擔憂的望向弟弟。不料弟弟的表情竟似醍醐灌頂般,清亮的桃花眼滿是意外之喜。
“做御史,倒也不錯!”
裘安此言一出,滿殿俱靜。朱棣眨了眨眼睛,上下的打量他。
“陛下,我朝的御史,是不是想罵誰就罵誰?”
輪到皇帝牙疼了:“上可罵天子,下可罵平民。”
裘安滿意的點頭,又大言不慚的道:“身為御史,難免觸怒天顏。但我是陛下的侄子啊!陛下肯定舍不得殺我的對吧?”
皇帝好氣又好笑:還沒當御史呢,就先來跟自個兒討價還價了?!
“行!”裘安愉快的擊掌決定,“這個御史我當了!”
朱棣目瞪口呆:他老徐家要翻天么?!一門兩國公還不夠,再來個御史?
“裘安!別鬧了!”漢王摒著笑。“御史可不是這么好當的——至少得是舉人,還要有過縣治的經驗,過了陛下的考核方能勝任。”
“等等!”皇帝揮揮手,饒有興趣的問裘安,“你可知御史需哪些才干?”
徐三毫不猶豫的道:“能罵人,敢罵人,罵得好!”
噗!皇帝雖失笑,卻也聽得雙眸一亮。
“甭跟我提什么選拔的法子,資質的要求!”徐三昂首挺胸,也非常老實。“滿朝文武,除了國師,我誰也不怕!”
皇帝一折子摔他腦門上:“滾!回去背全了大明律再來朕這邊討官!”他語帶輕嘲,“楊千駿讓你背的印章譜都沒背完吧!”
裘安抱著腦袋叫:“陛下金口玉言,不得反悔!”
皇帝一楞,疑惑的問兒孫:“朕方才答應他什么了?”
“您說我若能背出大明律,再來向您討官!”裘安笑嘻嘻,“裘安這就去背書!”說畢,拔腿就跑!
徐欽微微張大嘴,很快的反應過來,感激涕淋的道:“臣攜家母多謝陛下厚愛!陛下,臣這就回去督促裘安背書!”說完,也開溜了。
剩下面面相覷的皇帝與兒孫們,張口結舌:這家子不會是認真的吧?
朱棣轉念一想,裘安若真能背熟大明律也是好事啊!又忍不住搖頭,裘安從小屁股坐不定一盞茶的功夫,背書?呵!
太孫輕輕咳了聲:“皇祖父,陳麟怎么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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