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哈的冷笑,傲然道:“你與我比木版水印,輸了我,不能證明此技是段鶴林所創。拿幅號稱是我師傅真跡的草書又被我戳穿是近期的仿作。何況段鶴林病重彌留之際根本無力書此狂草。鐘大人,孰是孰非,誰真誰假已經一目了然。”
鐘兆陽乃文官,素愛書法。他審視著杜錦華,沉聲道:“病重之人,的確不可能寫出這般的書法。杜錦華,白棠問得不錯。若真是段鶴林所書,三個月前他的身體狀況必然不差,你又為何滿嘴謊言道他病重?三個月前還生龍活虎之人,又為何突然病逝?”
杜錦華只覺褻衣都濕秀了。他原以為計劃縝密,天衣無縫,對付個練白棠手到擒來。沒想到竟被對方抽絲剝繭的撕開了天羅地網的一角!反將自己給推進網里!
旁觀圍聽的人中,有一名青年男子。他是與杜錦華同來之人。一路上沉默寡言,與眾人并不熱絡。在練家的作坊里,杜家的雕版師傅輸給練白棠時,他已然起了疑心。此時聽白棠將狂草中的破綻一一揭露,更是震驚。待到白棠問道段鶴林到底是怎么死的時候,終于面色大變!
這名男子,便是在荊江預言長江泛洪的段明樓。
段鶴林是他母親的兄長,他的親舅舅。聽聞舅舅在杜家病逝,他立即趕到蘇州奔喪。
誰知到了杭州,卻讓人塞了一耳朵舅舅與練白棠的恩怨。杜家人憤慨不已,執意要為舅舅申冤。于是,他便跟著一起到了南京。不想,事情竟然鬧了個大反轉。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舅舅根本不是什么許丹齡!
杜家的名聲不差,為何要借舅舅的名號設下圈套陷害無怨無仇的練白棠呢?
明樓臉色鐵青。胸中一股郁氣和恐懼在翻滾:難道舅舅的死,真有什么蹊蹺?他上前一步,寒聲問:“杜兄。我為舅舅奔喪,你們都道舅舅是被練白棠氣死。如今看來,全是一派胡言!”
一路上,杜錦華對這個做農夫的表弟壓根沒放在眼里。只因他是段鶴林的外甥,又沉默寡言安守本份,不好拒絕他同來南京助陣的要求。此時被他質問,只哼了一聲,默不作響。
“我舅舅到底是因何病而死?”明樓聲音陡厲,“莫不是你們為了設計練白棠,故意害死了他?!”
“胡扯!”杜錦華跳起來,面孔血紅。“你休要被人一番挑拔就上當受騙。我杜家怎會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
明樓喘了口氣:“那我舅舅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若不說清楚,我便請大人開棺驗尸!”
杜錦華內外交困,被逼入絕境。
若承認不是段鶴林所寫,便是自己誣告練白棠。若死咬不放,段鶴林的死因他又解釋不清。他耳邊聽得議論紛紛聲,人如在冰窖般,全身透涼。
就在他要崩潰之際,一道聲音在眾人間響起:“如果段鶴林不是練公子的師傅。那練公子的師傅又是誰?”
白棠舉目一瞧:竟然是漢王世子朱瞻圻!
朱瞻圻因太子太孫落難,如今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徐三見他風度翩翩的款款而至,耳邊聽得贊嘆艷羨聲不斷,不禁冷冷一笑:裝腔作勢。
鐘大人起身道:“世子殿下!”
朱瞻圻揮揮手,示意府尹無須多禮。他含笑道:“正巧經過應天府,聽聞大人正在審理練公子的案子。練公子與我也是老朋友了,故進來旁聽。”
白棠連聲道:“不敢當。世子殿下太客氣了。”誰tmd是你老朋友?老對頭才對吧!
“練公子。”朱瞻圻微笑問,“本世子有一事不明,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白棠見了漢王世子,心中反倒落下了塊石頭。今日這一環接一環的,漢王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
“漢王世子請講。”
朱瞻圻神色一凜,道:“大伙都知道一年多前,練公子才干平平,即不會雕刻更不提制箋了。直到遇上許丹齡,短短時日內便脫胎煥骨。無論是才學還是工藝,都叫人嘆為觀止。”
白棠忙搖頭道:“世子過譽了。”
“徒弟都這么厲害,相信尊師必定學富五車,才干卓絕!”
白棠正色道:“家師曾對在下道,他浸**畫與雕刻多年,小有成就而已。”
朱瞻圻恍若不聞:“許先生如此大才,不知引來多少人欽慕向往!實不相瞞,本世子也是其中之一。可惜無論如何尋找,都尋不到許先生半點足跡。練公子,你說這是不是怪事?”不等白棠回答,飛快的道,“不過今日我才明白,原來事出有因。段鶴林的父親受方孝儒之案牽連,他不得不隱姓瞞名,又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蹤。難怪我們都尋不到他。”
白棠唇角輕勾:“段先生遭遇坎坷,在下十分同情。但方才我已證明,他并非是我師傅許丹齡。”
朱瞻圻搖頭:“段鶴林即會彩版之技又寫著一手尊師的狂草,他若不是許丹齡,敢問練公子,尊師到底是何人?事到如今,你也該請他出面自證一番了吧?”
白棠并不上他的當,拱手道:“家師的事,稍候再提也不遲。現今最要緊的,是審問杜錦華。一審他如何盜得彩版之技,二審他為何仿造家師筆墨,三審他大伯段鶴林死因!”
杜錦華差點就想奪路而逃!
漢王世子的面孔瞬間僵硬。這小子,真能扯!
段明樓沉聲道:“正該如此!”
自漢王世子出現后,裘安的神情一改之前的玩世不恭。他下意識的把玩著腰間一塊玉佩,神色肅然。直覺告訴他,今日白棠遇上了最為險要的一關!
鐘大人怒目射向杜錦華:“事到如今,你還不從實招來?”
杜錦華如干涸的池塘里的魚,覺得呼吸都要停滯了。好在他素來才思敏捷,頗富急智,強作鎮定后,漸漸有了思路:“大人明鑒。這彩版的技藝絕非我家盜竊所得。練白棠之前在作坊內曾說道,彩版之技并非他一人之功,而是同行們多年的積累自然改進的結果。既然練白棠能改進彩版工藝,為何我杜家就不能?我杜家里書香世家,段鶴林又是世間少有的才子,與練白棠同時研究出了彩版工藝無可厚非。”
白棠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難怪杜家派他來南京尋自己麻煩。還真有副轉得飛快的好腦子!
鐘大人皺眉問:“你之前說段鶴林是白棠的師傅,彩版是他教授給白棠。現在又說兩人同時改進了工藝——那段鶴林被白棠氣得病重而死,便是你在胡說八道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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