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皇帝出征的緣故,就好象老虎下了山,沒了朱棣的北京城比往常更顯熱鬧起來。
世家子弟的游樂酒宴不斷,徐三赴了幾回宴后便懶得再搭理那些紈绔,每日從鑄印局下值后便到松竹齋繼續攻讀律法,待白棠結束一日的忙碌一同回家。如此這般,城內的小姐們無不暗暗后悔:早知徐三爺是這樣疼人的主兒,當初皇帝欲為他擇親時,就不該躲了!
如今后悔也來不及了!
程雪楓聽著家中女眷的長吁短嘆,不由可笑世人本末倒置。若無白棠,又何來今日的徐三?
他的心微微抽了一下,撇去那份縈繞已久的惆悵,目光射向窗外縱馬而來的年輕男子。
張伯忠踏進茶樓。
程雪楓俊秀的面容剎時怒云密布。
就在半刻鐘前,雪蕪的陪嫁丫鬟零香,也進了這間茶樓。
他手指微顫的捏緊了杯茶杯,凝神傾聽隔壁房間的動靜。
“世子爺。”零香歡喜的喚了一句,聲音立即低落下來。“我家小姐叫我傳句話給您,陛下和太子正在揖捕的,原漢王府的護院費彪,已經不在京城了。”
程雪楓聽得一怔。雪蕪與張伯忠傳這些話是何道理?
“知道他去哪兒了么?”
“小姐費了不少心思,才趁世子殿下酒醉時探到到口風。”零香聲音更低,雪楓只聽到軍營,出征幾個字。心底大驚:費彪混到陛下出征的士兵里去了?!
張伯忠顯然也頗意外:“難怪施亮怎么也尋不到他!”
“讓你家小姐小心。”
不過寥寥數語,張伯忠即離開了茶館,雪楓被一頭霧水澆得茫然不解:似乎,并不是自己和妹子猜想的樣子?
雪蕪更像是潛入漢王府的細作?
張伯忠經過雪楓所在的茶室時,嘴角不自覺的微揚。盯他的哨?大舅子還嫩著呢!他頭也不回的直接奔向東宮。雪蕪再多立下幾個功勞,今后也就有了從漢王府全身而退的資本。
雪楓收到消息,張伯忠在東宮呆了半個時辰才離開。隨即,有支騎兵飛奔出城,向北而去。
雪涵隨手燒了哥哥的信,心中溢滿疑惑與不安。
哥哥并沒有找到任何伯忠與雪蕪有舊情的線索,是哥哥在安撫自己,還是她想得太多誤會了丈夫?
伯忠回府,照例給她帶了愛吃的點心,還告訴她外頭的各種消息:“京城里建了不少新寺。有家清遠寺是遠到而來的烏斯藏(西藏)的高僧班智大師籌資修建。據說寺內的菩薩十分靈驗,近來香火頗盛。你說,這算不算外來的和尚好念經?”
雪涵聞言噗嗤一笑!
“笑什么!”伯忠其實極喜歡雪涵嬌俏靈動的笑容,只覺她這般一笑,他的心緒便有些亂糟糟的。“班智大師還有個本事,他是當地有名的藏醫。醫術高超,聽說已經治好不少疑難雜癥的病人了。”
雪涵正色道:“那真是大慈大悲的上師!功德無量!”
伯忠點點頭:“還有,徐凌要在北京開樓外樓,店址也選好了。到時候,我陪你一塊兒嘗鮮?”
雪涵不禁笑眼盈盈:“好啊!徐姐姐就是能干!”
伯忠瞧了眼她微微突起的肚子,關切無比:“幸好你孕吐不怎么厲害。等滿了三個月,一定要多走動。大夫說過,多走多動,生產時才更方便。”
雪涵深以為然的點頭。婆婆就是太小心了,三個月內連床都不敢讓她下。唉,誰讓英國公一脈單傳呢?
伯忠握著她的手,柔聲道:“我知道你呆在府里無趣。我已經和岳母打了招呼,請她和家里的姐妹多來陪陪你。我最近沒有要事也不出門。你再忍忍,熬過前三個月就好。”
雪涵再有懷疑,此時也不禁為之感動。加上伯忠有心,夫妻倆仿佛回到了剛成親時甜而不膩的狀態。
英國公夫人懸著的心回到了原處。女人有了孩子,男人再不顧家,那真是無藥可救。幸好,伯忠還有救!
“阿彌陀佛。多謝佛祖保佑!”王夫人虔誠無比感謝佛祖。不枉她近年來各處的求神拜佛!“準備準備,咱們上香還愿!”
嬤嬤的相顧失笑:“這可得慢慢還了!”
不過,現今北京城里寺廟鋒頭最勁的,還屬清遠寺。
班智上師雖是外來的和尚,紅衣喇嘛的僧人形貌與本地的僧人大不相同。但是大明的百姓有一大優點:只要有真本事,管你是藏傳佛教還是凈土宗,照拜不誤,絕無歧視!
何況這位上師年紀不大,本事了得。和各寺的大師們論法說道,就沒輸過。且有仁心仁術。一手高超的醫術在故鄉備受敬重。到了京城后,不論窮苦百姓還是高門望族的病人他一視同仁,治好了不少外傷的病人。聲名雀起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菩薩保佑!”
香煙裊裊的寶殿內,一名老婦人跪在蒲團上,口中念念有辭。
“老婦人不求富貴無極,只求家人平安!切莫被不肖子孫禍害了啊!”
上了香磕了頭,她身邊的媳婦扶起她道:“菩薩在天有靈,必會保佑咱家的。”
“你知道什么!本來咱家順風順水的。偏偏來了個討債的!段家人不是有骨氣么?不為五斗米折腰么?嘴里說得好聽,段明樓他姓段,跟我潘家有什么關系?憑什么要讓我兒子為他提心吊膽的受冤枉罪?!”
這位老夫人,正是工部侍郎潘佑明的母親。
自從前年在南京,段明樓聯手白棠與漢王打了場官司后,恰逢太子招賢治水人才,經過層層篩選,他被安置在父親所在的工部,作了水部司的一名主事。任職后他也沒在京城多呆,跟隨上峰去了黃河水患之處治水去了。盡管如此,潘大人的老娘還是沒少在府里咒罵!
“佑明的官本就不好當!他不曉得為家里分憂也就罷了,還盡添亂!治水,他有什么本事治水?治不好水,那是要吃大官司的!他娘害了咱們不夠,他還要繼續禍害!不逼死我不罷休是不是?”
潘佑明對老娘的無理取鬧置之不理。
好不容易傳來消息,今年黃河治理有方,沒成大禍患,段明樓要回京了!而且還要拖家帶口的住進家里來!
潘佑明激動不已,明樓肯帶妻兒回家,他都覺是在夢中!姜氏備好了院子,就等他們回來了。
老夫人一聽之下,登時炸了:“不行!他不是姓段嘛,憑什么住進我們家?佑明,你別忘記他娘家險些毀了咱們啊!那就是個災星!我不許他進門!你若一意孤行,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潘佑明對付自家老娘頗有一套。
“這回明樓治水是立了大功的,太子要作嘉賞。娘您是希望我父子不和、治家無方的事在太子、在百官面前落個實處?”他提高聲音,“您不要臉面,我要!”
潘老夫人突著眼珠子,氣得啞口無言。一肚子的氣,只好往別處撒。
媳婦姜氏也覺不解:先頭的夫人與外家,的確是受方孝儒案的牽連,可人都沒了這么多年,明樓又是家里的嫡長孫,婆婆何至于百般容不下他?
眼見婆婆每日里呼風喝雨的作個不停,姜氏也有了主意,既然婆婆這般忌諱,那就陪她四處拜佛求個心安吧!
別說,來來回回的拜了菩薩之后,潘老夫人還真消停了些。
這日午睡睡醒時,老夫人突然覺得后背有些搔癢,她命丫鬟撓了撓也就罷了。她打起精神,待明樓全家抵京后,要好好與他們斗上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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