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一月,北京的天氣驟然轉冷。有了去年過冬經驗的諸人,早早的翻出厚實的棉衣裘皮。對了,今年還多了種新事物:羊毛衫。
文瀾近半年來專研針織花紋,推出了各種花紋及針法。花鳥魚蟲皆能用針線織于衣上。
許家姐妹結合針法,織出長短不一,內穿外穿款式各異的幾十種毛衫再向外推廣,是以今年北京城內,幾乎人手一件羊毛衫!
貴有貴的顯擺,窮有窮的穿法。
普通人家厚厚實實一件平針毛衣捂身上,再加件棉襖,圍著火爐便能熬過一個冬天。
至于有錢人——阿壽脫了裘衣,又特意解開厚緞子的外套,露出里面縫著閃亮珍珠與碧玉繡成蘭草花紋的羊毛馬甲,笑嘻嘻的道:“這羊毛衫,真是暖和!”
白棠舔了下后槽牙,莫名想起某珠光寶器的內衣品牌:這放前世,就是奢侈品牌的手工定制限量版啊!一件至少賣它個十來萬!
阿壽顯擺夠了,方坐進圍爐里,笑嘻嘻的道:“白棠,我和妍妍的好日子快的到了。”
“恭喜恭喜。”
阿壽眼珠子微轉:“咱們一家人,不說二話。我想燒幾只瓷器,成親時專用的,你看怎么樣?”
“幾只?”白棠斜眼瞅他,“夠用?”
阿壽搓了搓手:“那你說燒多少合適?”
白棠沒好氣的擱了筆。怎么近來人人都當他是免費的資詢顧問?眼前這個,還想當自己是便宜設計師!
“你要燒成親專用的瓷器,先給個清單。”白棠微笑,“我幫你設計圖樣!”
阿壽來不及感謝,又聽他道:“按件計費。如果要大量生產,老規矩。”
阿壽的臉侉了下,又揚起笑容:“那還用你說?”他瞧了眼白棠案上鴉青色的紙,眨了眨眼,“這是磁青紙吧?”
“嗯。”
“巧了。前日聽說,今兒的臘八節京城內的寺廟要一塊舉辦個佛家寶物大展!”
白棠頗為驚詫:“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對啊。”阿壽拍桌子,“你也知道,這些和尚賊有錢!哪家寺廟沒幾件壓箱底的寶貝?咱們有機會大開眼界了。”
白棠頗為向往:“不知有些什么寶貝!”
“磁青紙啊!”阿壽呶呶嘴,“清遠寺這回拿出來展覽的,據說是大唐的文成公主親自督造的磁青紙,親手抄寫的《妙法蓮華經》!”
白棠心頭大震:什么?!
《妙法蓮華經》!那怎么可能?!
白棠人仿佛抽空般。橫空出現的《妙法蓮華經》令他的思緒促不及防的跌回了前世。
前世,他成名前后,去過幾次敦煌采風。在漫天的熱舞黃沙中,他背著沉重的畫架,汗濕夾背,形象全無。他身邊的秦嶺卻堪稱奇跡的依然衣冠楚楚,風度翩翩。
許丹齡滿腹牢騷:“我這來兒臨摹壁畫,你跟著來做什么?”
秦嶺沒吱聲,只看了眼手表上的指南針。
許大師秒懂,呵了聲:“我有請導游!迷不了路!”
秦嶺勾了勾唇角:“我就看個時間……”
MD!許大師灌了口水:“得了!我還不了解你?不見鬼子不拉線不見兔子不撒鷹。到底為什么來的?”
秦嶺微不可聞的嘆息:“最新消息,唐卷《妙法蓮花經》最后的出現之處,就是敦煌。”
這么巧!難怪秦嶺放著舒適的日子不過來敦煌陪他吃沙子。
于是,秦嶺在敦煌一留就是大半年。早晚悍馬接送許丹齡,還帶了營養師廚師隨行,生怕倆人的腸胃克化不了當地的飲食。
許丹齡的目的并不只是壁畫。敦煌這地方曾是絲綢之路的要沖,中西文化交匯之處。他想找的,是能夠開拓木版水畫新里程的靈感!順便,幫著秦嶺一塊尋找《妙法蓮華經》。
“盛唐留下了一千多個石窟,大半已毀。”秦嶺站在沙漠的夕陽下瞭望地平線,“人類再怎么努力,也經不起歷史洪荒的碾壓。”
許大師蹲地上刷著一塊干枯的木板,頭也不抬的嗤笑:“這么悲觀?”
秦嶺望著他:“現實而已。”
“瞧瞧我發現了什么!”許丹齡遞給他一塊木頭。
秦嶺研究了片刻,驚訝道:“雕版?”
只剩兩指大小的木板已經飽受風沙的摧殘,若不是許丹齡細心,無人注意到上頭凹凸的花紋。
“看看上頭的字。”許大師眼底閃著不懷好意的光芒。
秦嶺錯愕間,摸清了雕版上的內容:“刻的是……席萬……”
他思緒飛快的轉動著,卻見許丹齡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怎么了?”
大師掩面輕笑:“***萬歲!”
秦嶺怔圓了眼睛,木片砸他肩上:“你耍我?!”
急忙撿回木片,許丹齡吹去沙子:“我好不容易清理干凈的!”
秦嶺背過他對著地圖對照了一番,失笑道:“這里附近幾十年前有個老舊的雕版印刷場。刻些壁畫售賣。后來建了新廠,這兒就廢棄了。”
“難怪。”許丹齡皺眉,忽然間想到什么,“你那《妙法蓮華經》的消息哪兒來的?”
“有位在酒泉工作過的革命老前輩,年輕時和友人的書信往來中,提及他曾經在敦煌見到過深藍色的紙上用金泥寫的經文。”
“革命老前輩?”許丹齡愕然,“你怎么不早說!”
秦嶺蹙眉問他:“有什么問題?”
“你在浪費我寶貴的時間!”許大師踢了一腳,漫天的沙子。
“怎么說?”
“酒泉工作的老革命!”許大師鼻孔出氣,“年輕時的書信,你想想,那是什么時候?”
秦嶺蹙眉:動亂期。
“破四舊啊兄弟!”許大師哀嘆,“那時候別說佛經,連佛像寺廟都被毀得差不多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估摸著你心心念念的寶貝是兇多吉少了!”
秦嶺反笑了起來:“這么悲觀?”
“現實而已!”許丹齡揮著手,“行了,你也別陪我在這里耗著了,早點回蘇州吧!”
“我有種直覺。”秦嶺望著好友手中的木片,“《妙法蓮華經》,一定還在!”
許丹齡是搞藝術的人,搞藝術的人對直覺還真有種莫名的依賴。他摸著木片想了會兒:“那就只有一條路好走了!”
傍晚,倆人回到住宿的酒店,詢問了當地的幾家舊書市場,次日便依次閑逛了起來。
名為飛天的舊書市出乎意料的整齊壯觀!高低錯落的書鋪內外人頭濟濟,放眼望去,竟然見不到邊。
簡單的書鋪支個攤子賣些舊書舊畫卷,大的書店裝修精良,撲面而來的敦煌風格讓人疑似進了畫窟。最讓人意外的,書市里還有幾家專賣文革書畫及紀念品的書店。
許丹齡與秦嶺對視一眼,邁進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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