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四月底,春闈放榜。蜇伏三年的高益明果然高中兩榜進士。高家和白棠兩家自是歡喜得敲鑼打鼓,籌備酒席,宴請親朋好友不在話下!
正喜慶時,人山人海的放榜處,一身素凈衣衫的何氏對著或喜或悲的人群滿面的冷笑。她理了理鬢角,又扯平了裙子。深吸口氣,正要放聲大喊,冷不防被人從后邊按住肩膀!
“娘,你要做什么?”
白瑾?
何氏嚇一跳:“你,你怎么來了?”
“別胡鬧了。”白瑾目光掃過人群,“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何氏也顧不得太多,索性耍起潑來,“我不管!憑什么那些個賤人這般好運?我偏不讓他們如意,偏要讓他們空歡喜一場——”
白瑾見四面八方射來的好奇驚詫的目光,急得面孔漲紅:“快別說了!”
“你還認我這個娘,就別攔著我!”她冷笑,“你還不知道你讓你爹害慘了吧?我現在這告訴大伙兒,你和白蘭——唔——”何氏只覺腰間一陣銳痛,她扶著腰怒一陣頭暈目眩,一頭栽倒,白瑾緊緊扶著她往回走,一邊不忘向路人解釋:“我娘她傷心過度,胡言亂語當不了真!”
“唉喲,小伙子是不是這回沒考上?”有人搖頭,“下回再考嘛!你還年輕嘛!你娘也真是的,這就受不了啦?”
白瑾不住苦笑,拖扶著何氏送到路邊一輛馬車上。練紹達急忙接過她,瞧著兒子的臉,萬分的后悔只化作一聲嘆息:“白瑾,爹對不住你!”
白瑾默然,抬頭笑了笑:“爹,您轉告娘,我永遠是她的兒子,我會好好孝順她的!”
練紹達眼睛一紅:“好,好孩子!”
馬車滾滾向前,他用力向兒子揮手。他已經鑄成大錯,現在能做的唯有替兒子解決何氏這個麻煩而已!
何氏在馬車的跌蕩中悠悠醒來后,自是勃然大怒又吵又鬧!還對練紹達拳打腳踢。練紹達由她發泄完了,才冷冷的道:“白蘭是你親生女兒,你竟想利用她的身世壞了她們夫妻的名聲!你真是瘋了!”
何氏咬牙切齒:“白蘭是我的女兒?笑話,她有叫過我一聲娘么?她既然不認我,我也絕不能眼睜睜看她便宜了蘇氏!”
練紹達怒極:“哪怕你毀了我、毀了我老練家也在所不惜?”
何氏幾近顛狂:“是你對不起我,是你們練家對不起我!”
練紹達忍無可忍,一個耳光甩她臉上:“沒有蘇氏,你現在就是個官妓!沒我練紹達,你就是個丫鬟!我給你個兒子,扶你做正妻,你倒是說說,我練家哪里對不起你?!”
何氏捂著火辣辣的臉,一下子呆住了!
腦子里輪轉過十幾遍:他打我,他竟然打我!欲哭未哭時,再聽到丈夫的聲聲質問,一時無言以對!連眼淚也流不出,只呆呆的望著面容猙獰的練紹達,氣也不敢喘一下。
好不容易一路安靜太平的抵達了南京。練紹達直接將何氏關在了院子中,派了幾個老媽子看守院門,不許她隨意出入。
“你好好和萍兒作伴。”練紹達再不提將萍兒送走的事。“院子里的那么多丫鬟仆婦陪著你,免得你無聊,胡思亂想之下又要惹禍。”
何氏眼看情形不對,不可思議道:“你,你想軟禁我?!”
練紹達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浮于面皮未及眼底:“我就白瑾一個兒子!那也是你親手養大的兒子!我不會給你一星半點的機會毀了他的!”
他不顧何氏的哭鬧轉身就走,末了突然又回頭對她說了一句:“白瑾說了,你永遠是他的娘,他會孝順你一輩子!”
何氏一怔,剎時間想起白瑾小時候的事來。他第一次走路時的樣子,第一次喊他娘,生病時纏著她不放,哭著要媽媽。一股排山倒海的悔恨漫上心頭!瞧著院子上方的一片天空,她哀哀的念著白瑾的名字,淚流滿面。
當練紹達再度收到來自北京的信,是他兄長通知他,他當外公了。白蘭給老高家生下了玄長孫。他想著白蘭連兒子都生了,白瑾的親事卻還沒影。不過有老爺子和兄長在,他也不用太擔心。次日,他正準備去點心鋪子訂些喜餅分送左鄰右舍。不料樓上樓的伙計送了上百份精致的點心來,笑呵呵的道:“練老板!這是您家小外孫的喜餅!北京那邊通知我做的!你看看可還夠用?”
練紹達還能說什么?蘇氏連自己給外孫花銀子的機會都不給,太狠了!
高家后宅。
“我這小外甥,長得還挺漂亮!”白棠抱著孩子逗弄了半天舍不得放。蘇氏瞧著,不失時機的說了一句:“喜歡就自己生個唄!”
白棠唉喲一聲:“尿了尿了!”忙不迭將孩子還給蘇氏。“臭小子,就喜歡拉在我身上!”
蘇氏白了她一眼,給孩子換好尿片后,悄悄的拉著她問:“是你不行,還是徐三不行?”
白棠眼一瞟:“您胡扯什么呢!”
“那你怎么現在還沒消息?”
白棠哼唧:“有消息那就出大事了!”
“什么?”
“沒什么!”白棠提腿就溜,“我鋪子里還有事,先走了!”
蘇氏罵了她幾句,拿她沒轍,只好暫時作罷!
白棠是真有事兒,徐三一早就約了他到北海游船。北海屬皇家園林,經三朝之力,修建得宏偉漂亮。白棠一路到了湖邊,一艘雕梁畫棟的雙層大船泊在岸邊,船上仆從侍女來往不斷,更有絲竹之音傳來。
“仙樂坊?”白棠聽著熟悉的曲調,笑嘻嘻的踏進船艙里:“徐三,你今日是——”話音嗄然而止,船艙內俱是熟人!阿壽夫婦,徐嶸夫妻,還有楊千駿并秦軒站在一塊兒,工部的羅大人,禮部的姜大人,就連皇帝竟也穿著便服笑吟吟的坐在上座:“白棠,你可來了!”
白棠有點兒糊涂:“陛下?”說著瞅了眼邊上紅衣鮮艷的但一臉便秘般的徐三:什么情況?
皇帝揮揮手,笑道:“那么多人沒嚇著你吧!都是徐三那家伙,硬是把我們叫來替你慶生!”
白棠又是一呆:“慶生?”今天是他生日?
徐三此時叫嚷道:“陛下,我可沒請您!是您自個兒要來湊熱鬧的!”
皇帝嘿的一笑:“你用朕的御廚、朕的花園、朕的游船,還不許朕來湊個熱鬧?”
白棠聞言失笑:“陛下,咱們自家人,您別跟徐三計較!”
皇帝聽著自家人三字,心中便覺熨帖,笑道:“今日看在白棠的份上,饒過你!”
徐三偷偷叫屈:“白棠,我明明只求了御膳房為你辦桌壽宴,誰想陛下硬是要來。他總不能獨自來吧,呶,把我們的熟人都拉來了!”
“來都來了,就好好玩一場吧!”白棠失笑,他用力嗅了嗅鼻了,“我聞到股海鮮味?”
徐三立即興奮起來:“還記得咱們頭一回同榻而眠么?你在家中招待我們吃海鮮來著!我知道你喜歡這個味兒,所以尋了許多新奇的玩意讓你今日吃個夠!”
白棠正要高興,突然間一陣反胃直沖喉嚨!
他顧不上太多,急忙捂嘴沖到艙外,待聞到新鮮的空氣,腸胃立即平復。可一想到海鮮,又是股翻江倒海!
“白棠,怎么了?”徐三在他邊上直轉,“是不是吃壞肚子?要不要找太醫看看?”
楊千駿和秦軒站在門前,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了起來:“徐夫人這情形,可不像是吃壞了肚子啊!”
“那是什么?”
“嘖嘖!”楊千駿笑容滿面,“別是有了吧?”
白棠驀地回頭,一臉的驚怖!
有,有了?
上回大姨媽是啥時候來著?上個月,上上個月?
徐三的表情也極精彩,想相信又不敢,想笑又得強憋著,沒看白棠已經快瘋了么?
“白棠,也不一定是懷孕。”他忍著興奮安慰情人,“說不定就是吃壞肚子呢——唉喲!”
白棠提腳就將他踹進湖里,指著他破口大罵:“徐裘安!你TMD做的好事!”
纏著他晚上穿女裝,才一回,果然女裝詛咒靈驗了吧!
徐三在湖里撲騰了幾下不忘安撫他:“白棠,你別動氣!孕婦不能生氣的啊!”
白棠脫了自己的鞋子就往他頭上砸:“徐裘安!難怪最近的藥味道有些不一樣,定是你偷偷的換了!你個混賬東西!你怎么不是女人不懷個包子我瞅瞅?”
徐三在水中左躲右閃:“藥,什么藥?白棠,別扔了!陛下,阿壽!我的滴師傅們啊你們看什么笑話,快幫我攔著他啊!”
白棠發泄夠了,雙腿一軟,一屁股坐船艙上,望著湛藍的天空欲哭無淚:死老天,你喪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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