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目四望,仍舊是抱頭亂竄的各色人群。
逃竄聲讓夜晚更叫惶恐,沈秋檀耳邊卻只余下呼嘯而過的風聲和她的呼吸聲。
赤目濃須的儺面具到處都是,但龍魚燈只有一盞,找到龍魚燈就能找到李翀!她現在萬分感激那僅有一盞的龍魚燈。
與望山的話不假,可沈秋檀與李翀相處一年多,李翀在她心里的分量比不上懋懋,或多或少也有了些感情。
這叫她心里如何不急。
可她不停的告訴自己,沈秋檀你不要急,不要慌,穩住穩住,一定能找到的!
她竭力的平復著自己,靈活的行走在屋檐之上。
一路所見,花燈七零八落……
等等!
方才,渭河邊上那是什么!
紅彤彤亮閃閃,火光映著流動的金線,即便燈市花燈多如牛毛,那盞燈依舊有明亮特別之處。
是它,是那盞龍魚燈,沈秋檀跳下屋檐,奔著燈籠而去。
輕松的落地,迎面卻遇上好幾個亂竄的人,沈秋檀沖出阻礙她視線的一切,就在她即將到達的時候,卻見那燈籠滾入了渭河之中……
她心里一緊,極速飛奔過去,剛好看見一個壯漢推了李翀一下,李翀小小的身子落入了渭河之中。
什么都顧不得了,沈秋檀撥開重重人群,跟著李翀跳入了渭河之中。
結果身體剛沾了水,那一股熟悉的燥熱之感便席卷全身,她知道,這是變身的前兆。
這個時候應該找個地方躲起來才最妥當,萬一她變成了天生不會水的什么動物,豈不是要淹死?
可李翀還沒找到!
沈秋檀只得加快動作找尋李翀的身影。
落了水,那盞龍魚燈早熄滅了,沈秋檀在不知扒開第幾具尸體的時候,終于看到了一個還在掙扎的身影。
沈秋檀奮力的游了過去。
渭河岸邊,京兆尹薛颋并南衙左金吾衛大將軍賀謙率兵抵達星雀橋下。
金吾衛一來,秩序漸漸恢復井然。
“薛大人,我還要去別處巡防,這登記傷亡損失、追查事故元兇的事就拜托薛大人了。”
薛颋拱拱手:“賀大人且慢。”
他看著四周的凌亂,無奈道:“清點傷亡損失,薛某責無旁貸,只是這事故元兇……萬一沒有元兇,只是那燈輪沒扎結實呢?”
自古以來最不好做的官便是京兆尹,上一回王太后的侄子與何貴妃娘家親戚的案子險些要了他半條老命,如今又攤上這事兒。
金吾衛掌宮中、京城巡警、道路事宜,所以要背鍋也要一起背!
“哼哼,薛大人還沒查,怎知這縱火犯查不出來?莫非是薛大人早知會有此事,與那亂臣賊子是一伙的?”事發當時,他正在伴駕,想拉自己墊背,怕是找錯人了。
薛颋急的汗都出來了,他能坐穩京兆尹憑的就是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但如今賀謙如此針鋒相對,他自然不能忍了:“賀大人此言……”
“懷瑾!”
薛、賀二人轉頭,就見蕭旸正策馬而來,他身邊沒帶幾名家將,倒是跟了一輛黑頂的馬車。
三人還沒見禮,那黑頂馬車簾子一掀,從里面走出個瘦弱的少年來。
是齊王。
他們只好先給齊王見禮,才互相見禮。
蕭旸原先在千牛衛任職,與金吾衛同屬十六衛,彼此之間都有些交情,兩人略一頷首,就聽那齊王咳嗦了起來。
“咳咳……薛大人、賀大人,先叫左右監門衛封城吧!”
“為何?圣上和貴妃娘娘的儀駕還不曾到此,也就未曾受驚,莫不是還有我等不知道事故?”
李琋臉色蒼白,看上去似乎連站立都有些困難,他垂著眉,不知是面上痛苦還是心理痛苦,還是二者兼有之,只聽他氣弱情急的道:“翀兒不見了。”
除了蕭旸,賀、薛二人臉上皆是一肅。
先太子已逝,而今又未立新太子,無論是魯王還是趙王,便是做架子對先太子的遺孤都禮遇的很,但為何魯王和趙王都沒事,偏偏是孝懷王府還未曾正式冊封的小世子出了事?
莫非此事,真的是場意外?
“懷瑾,無論如何,先封城,再叫兄弟們四處找吧!”蕭旸與賀謙道。
“我這就去!”賀謙打馬遠去。
而李琋則是謝了又謝,咳了又咳。
蕭旸皺眉:“若是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著。”
“是,多謝表叔。”
兩個人眼光短暫的交匯,又各自別過臉去。
滿地傷患,夜冷星稀,熱鬧過后的衰敗變本加厲。
兩個相顧無言,半晌,蕭旸拍了拍李琋的肩膀:“你身子不好天又冷,我且留在此處,若有小翀兒的消息會告訴你。”
“多謝表叔。如此,翀兒就拜托表叔了。”李琋沒有客氣,就著老太監的手顫顫巍巍的上了馬車。
冬日的京城確實冷得恒,更何況還是河里。
可沈秋檀的卻熱得慌。
她奮力將懷里還剩下半口氣的李翀頂出水面,自己又艱難的爬上岸,正想找個藏身之處,免得變身前后被人窺見,忽然覺得自己的衣裳變大了,正預備仔細查看的時候,一股虛弱感襲來,她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識。
京中一團亂麻,望山將那孩子送到京兆尹。
京兆尹一片人仰馬翻,他問來問去要將這孩子托付出去,反而被人轟了出來。無奈之下,他只得抱著孩子送到了一直在酒坊之中的喬山手里,而后才回了沈家。
不說喬山又如何跟著著急,望山也是到了沈家一打聽才知道,不僅沈秋檀沒回來,沈長松、沈秋桐也還沒回來。
姚氏急得要親自去找,連向來的刻板都端不住了,王氏卻關了門,只準進不準出。
這個時候誰出去,誰找死!
結果,折騰了一夜,也沒有人回來。
上至老侯爺,下至丫鬟婆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擔心,唯獨聽到消息的沈秋棋嗤笑道:“活該!”
“蠢貨。”沈秋槿冷冷的掃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出了沈秋棋的屋子。
“哼,你早不是我姐姐了,臭瘸子!瘋子!”沈秋棋恨得摔了一桌子的茶具,伺候她的小喜鵲悄悄的躲了出去,不一會兒就聽里間傳出來八姑娘的哭聲。
她是這兩年才被提到八姑娘跟前兒的,原先伺候七姑娘、八姑娘的丫鬟們都被打發了出去,據聞是兩位姑娘在賞春宴上舉止無狀,觸怒了隆慶長公主;不過后來八姑娘的丫鬟婆子又換過一回,自己便是在第二次換人的時候才被提了上來。
她聽見里面時高時低的哭聲,默默的嘆了口氣,自己可得緊著點兒,免得不小心又被換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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