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制裁?”她微微昂頭看著吳智慧問,“怎么才能給他判死刑?”
“啊?死……死刑……”吳智慧想說,死刑是不可能的,但是考慮到她的情緒,想了想然后暗藏心機地說,“判刑的話肯定需要您的配合才行。”
王琳短短的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間的走神,然后說:“可以,只要能判他死刑,怎么配合都行,我聽說要判定強奸罪需要驗傷和提取體內存留是不是?我可以,怎么都可以!只要能讓他死,怎么都可以!”
吳智慧看出來了,她的情緒不穩定并不是別的,而是一種近乎偏執的極端恨意,不過這也是情有可原的,換成是誰,被人這樣羞辱折磨,也會巴不得讓他去死吧。
王琳又說:“我知道很多女孩子受了這些委屈不敢說,有苦有淚往肚子里咽,可是我不會,我又不是大姑娘,”她又冷笑著,“我一個五十多的人了,我怕什么,只要是你們想知道的,不管是什么細節,再難以啟齒的,我都可以說!”她咬牙切齒,“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吳智慧剛回到刑偵隊,就聽程大黑說王喜已經醒了,只不過身體還是比較虛弱。
程大黑和姜睿一接到消息就趕去了醫院,可是有趣的事情出現了。
“他說王琳是自愿的。”姜睿說。
“什么?瘋了吧!”吳智慧驚的跳起來。
“是真的,他的確是這么說的。”程大黑也說。
“挺不可思議的是吧。”
“這太不可思議了,這根本就不可能!”吳智慧腦子有點兒亂,“他說王琳是自愿的,那王琳身上的傷怎么解釋呢?”
“他說是王琳讓他打的。”
“有病啊?對,酒瓶,現場有沒有酒瓶?”
“有,現場有啤酒瓶碎片,物證科的化驗結果顯示上面有王琳和王喜兩個人的體液。”
“對啊!這就是證據啊,有誰會愿意用那種東西那個什么什么……啊!”吳智慧不知道該怎么說,氣到直跺腳。
“他說是王琳主動要求的。”
“我呸!那鐵鏈呢?鐵鏈也是王琳要求的咯?那他可真夠聽話的,人家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咯?”
“鐵鏈的事,他說從他租了那個房子開始,就是一直在那里的。”
“租?那房子是他租的?”吳智慧冷笑,“這種鬼話你也信,昨天去的時候,人家村委就說了,那個房子根本就是違建,而且現在五斗村村南的那部分準備要拆遷,他周圍的人都快要搬空了,他吃飽了撐的去租一個即將面臨拆遷的違建!不過也是,反正是違建,也沒有房產登記,隨便他怎么說咯!”
“但他就是那么說的。”程大黑說。
“那這么不合邏輯的事擺在面前,他是怎么解釋的呢?”
“我說你沖我發什么火?”程大黑有點不高興。
“我沒沖你發火,我就想問,這么不合邏輯的事,他是怎么解釋的?”
“他現在很虛弱,根本說不了幾句話!”
“還是吧!他就是胡說!根本就不合邏輯!”吳智慧又說,“再退一步講,他說他租的時候那鐵鏈就在,那又怎么樣呢?那就是他囚禁別人的理由嗎?總不會囚禁也是王琳求他的吧?”
姜睿沉思片刻說道:“但是我卻覺得,以他現在的處境,犯不著撒這種不著邊際的謊。”
“什么犯得著犯不著,他現在就是回過神來知道害怕了,只要能給自己贏得一線生機,什么不負責任的話都能說得出口!不行了!我要氣死了!我……我……好想現在就去打死他!”
“冷靜,冷靜!”
“冷靜不了!我的受害者可是說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他倒霉!必須讓他受到法律制裁!”
“你又不是律師,怎么突然間王琳就成了你的受害者了?”程大黑問,“現在是你代表你的受害者和我們打官司是吧?”
“唔……那倒也不是,但是反正,反正就是假如你們要給那個人渣脫罪,我就不干了!”
連陰天自始至終都皺著眉頭,聽著他們的對話,一句話都沒有說,聽到這里說道:“不想干就滾!你以為你是什么人?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我怎么說的,我有沒有說過,不要帶著主觀情緒破案?你現在是在干什么!”
“我……”吳智慧氣得要死,嘴硬地說,“就算我有主觀情緒,也不會影響我的判斷!反而是你們,口口聲聲說什么冷靜,難道冷靜的結果就是你們這樣黑白不分嗎?那我寧可不要冷靜好了!”
“坐下!”
吳智慧翻白眼。
“讓你坐下!”連陰天又說一遍。
吳智慧瞪著連陰天,對峙良久終究還是敗下陣來,撇撇嘴:“坐下就坐下!”
“我說兩句,”連陰天開口,“現在的情況是這樣,從目前看到的情況分析,應該是王喜性侵王琳在先,王琳正當防衛。”
“就是嘛!”
“坐下!”
“哦。”吳智慧悻悻地坐下,滿臉委屈。
“但是,”連陰天瞪她一眼繼續說下去,“既然王喜提出了另外一種可能,盡管這種可能性非常小,我們也不能置之不顧。”
聽到這,吳智慧騰一下站起來:“說來說去還是幫那個人渣咯?”
“不是幫,是調查。”
“我看就是幫,沒區別!想不通你們!這么顯而易見的事擺在面前,為什么就要昧著良心幫壞人翻案!我不干了!就是不干了!再見!”
赫思白下班剛回到家就看到躺在沙發上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吳智慧,走過去捏捏她的包子頭揪揪:“干嘛呢?”
“別理我,在生氣。”吳智慧閉著眼睛。
“呦,哪個不開眼的惹我媳婦兒?”赫思白抱著手臂蹲在她旁邊。
吳智慧一個骨碌翻起來:“對!真的是不開眼!簡直就是一群睜眼瞎!”
赫思白嚇了一跳趕緊說:“冷靜,冷靜。”
“冷什么靜!我宣布從今天開始‘冷靜’這兩個字就是我最討厭的詞!沒有之一!”
“好好好,不冷靜,鎮靜,鎮靜總行了吧?”
吳智慧撅著嘴勉強點點頭:“可以。”
“到底怎么回事兒,怎么就好好兒的,把我媳婦兒氣成這樣?”赫思白說著坐在吳智慧旁邊把她拉到懷里一通揉搓,總算把個炸毛的吳智慧硬生生捋成了順毛的。
這才有心情把今天的事講給他聽。
吳智慧講完又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揪著赫思白領子問:“你說!這個連陰天,還有那個程大黑,還有姜睿!你說他們是不是直男癌?是不是你們男人都是站在男人一邊?事情的真相明擺著,可他們就偏要給那個死人渣翻案!難道就沒有什么天理了嗎!”
“可是,我聽來聽去也沒聽見他們說要給那個王喜翻案。”
“你!”吳智慧指著他鼻子,“你替他們講話!”
“沒有,我發誓,絕對沒有,我是真沒聽出你說的那意思。”赫思白滿臉致誠,這才給自己贏得了一線喘息的機會。
“他們就是那個意思!”吳智慧松開手,又蹲在沙發上縮成一團,抱著膝蓋氣呼呼地說,“他們就是想說王琳說謊,王喜說的是真的,你說這可能嗎?一個女的,她被人關在地窖里一整夜,被人羞辱折麼,滿身是傷,他們竟然說她是自愿的!是王琳有毛病還是他們有毛病啊!”
赫思白看著氣得跳腳的吳智慧暫時沒有開口。
吳智慧看看他,皺起眉頭:“你干嘛不講話。”
“我在想,應該怎么跟你說。”
“你也覺得他們對?”吳智慧難以置信地望著赫思白,“你認真的嗎?”
赫思白沉吟片刻說道:“我們且不說他們究竟誰真誰假,就算你說的都對,是連陰天他們想多了,事實就是你看到的這樣,那這個官司要怎么打?”
“什么意思。”
“現在,假設我們就是在法庭上,你是王琳的律師,我是王喜的律師,你要怎么證明你的話是真的。”
“我的話……我的話當然是真的了。”吳智慧說,“我有證據的,王琳被王喜囚禁是我們親眼所見,是我們親手用鑰匙把王琳從鐵鏈上放下來。而且王琳身上的傷也得到證實,那就是王喜給她打的。最重要,就是體內留存鑒定,法醫的檢驗報告很清楚。”
“我們現在說的是性侵,也就是我的當事人是否違背你的當事人的意愿。但你剛才說的這些,只能證明我的當事人與你的當事人發生過性行為,僅此而已。”
“什么僅此而已!那個鐵鏈子,那些傷很明顯的呀!”吳智慧說著說著就想炸毛。
“也許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某種小游戲呢?”赫思白下意識地瞇瞇眼睛。
“你……”吳智慧突然有點繃不住,“你剛才的表情好猥瑣。”
“我是在學那些律師,尤其是這種案子,面對你這種女性辯護方,他們完全有可能使出人身攻擊這種手段,我算是含蓄了。”
“是嗎?那還有更過分的是什么?”
赫思白翻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學著辯方律師的語氣說道:“據我了解,赫警官你應該還沒有交過女朋友,沒有類似生活經驗這可以理解。”
吳智慧眨眨眼:“你遇到過?”
“你說呢。”赫思白一臉的生無可戀。
“啊?這些人也太壞了吧!”
“其實也說不上壞,因為不管你怎么想,犯人也有人權,所謂司法公平,原本就不能只去保障其中一方。”
“好吧,那后來你是怎么對付那個律師的呢?”
赫思白面不改色地說:“我對他說,我不知道律師先生您是有多喜歡做游戲,才會用這種游戲人間的態度出現在這么嚴肅的法庭上。”
“哇!好棒哦!”吳智慧拍手。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
“沒有什么用是什么意思?”
赫思白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還是沒有辦法證明嫌疑人是違背了受害者的意愿,對她施行了性侵。當時的情況跟你說的情況有些類似,案子的受害者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女孩兒,嫌疑人是她剛認識兩天的男朋友,兩人剛確定關系就發生了這種事,女孩兒遍體鱗傷,因為報案及時,我們也采集到了體內存留,但最終官司還是沒有打贏,因為我們無法拿出有利的證據證明男孩違背女孩兒意愿。”
“那如果是強暴的話,一定會很痛吧?會有損傷吧?”
“是。”赫思白點點頭,但是神情有些沉重,“但那是女孩兒的第一次,也就是不管怎么樣,她都會受到損傷,但是你不能只憑借受損傷程度確定是否違背意愿。”
“哈?那……那存留也不行,受傷也不行,意愿這種事,怎么才能被證明啊?”
“現在你該知道這個案子的難度了。說到底,這個案子的施害者與受害者即便不存在爭議,它也是一個高難度的案子,更何況你說的那個王喜又提出他才是受害者的論調,如果你是連陰天,你說應不應該去核實他的話?”
吳智慧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應該。”
“必須應該,否則你們現在不查清楚,將來上了法庭也不可能跟法官說清楚。另外就是還有幾個問題,”赫思白說,“第一,他地窖里的鐵鏈,鐵鏈到底怎么來的,如果真的不是他裝的,是誰裝的,屋主到底是誰?為什么裝這種東西?會不會因此遷出其他的案子?第二,他的這個鐵鏈還有沒有付諸到別人身上。你們說是他囚禁王琳,但說到底你們也只是看到一個結果,王琳是怎么被鎖上的,誰能證實?如果王喜就是一口咬定,王琳有受虐傾向,想試試新鮮,你們怎么反駁?但假如,你們能查到他曾經把這個鐵鏈付諸到其他受害者身上,那么你們就取得了更大的贏面。”
“有道理哎!”吳智慧一把抱住赫思白,照著他的腦門就是一大口,“么么噠!么么么么么么噠!你也太棒了吧!”
“嘿!嘛呢!光親腦門兒有什么勁兒?”赫思白說著一把摟住她的脖子,又扣住后腦勺狠狠親了一口。
“哎呦,好用力哦!”
“咬狗舌頭。”赫思白笑。
“你說什么?你說誰是狗?”
“我是,我是。”赫思白心虛地從沙發上爬起來開溜。
“你別跑,你給我回來!”吳智慧咆哮著追上去,“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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