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女學生的口氣,顯然是把顧建強當成了登徒子,字里行間充滿著譏諷,就像是說一件無比搞笑的事。
退伍基地成員,還想著老牛吃嫩草?
顧建強又豈會感受不到自己被奚落?
他搖著頭:“我自己去就可以。”
女學生看著顧建強冷漠的態度,嘴角一撇:“都是殘疾人了,還神氣什么。”
這話被一名正在追求這個女學生的男同學聽到:“小方同志,的思想簡直是受到了都國的侵蝕!正因為這些老人用自己的身體,保衛了向陽國的寸土,我們才能像現在一樣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可卻折辱了他們的尊嚴。我要與從此劃清界線,與一刀兩斷!”
顧建強聽到男同學慷慨激昂的對話,覺得向陽國多出幾個這樣的三觀正的青年倒真是不錯,若是自己有胳膊,肯定伸出手拍一拍男同學的肩膀。
叫做小方的女同學羞愧難當,再怎么自己也是班長,被當中說自己的思想有問題,她的臉自然是掛不住的。
“怎么了?”墨白抱著書,走到顧建強的身邊,“班長,這位是——”
“找的。”
小方甩著頭發,離開了這片窘迫之地。
墨白沒有見過顧建強,只是隱隱約約覺得這張臉跟顧維安原主的養父有幾分相似。
她的嘴角噙著笑,“好。”
考慮到對方沒有胳膊不能握手的心情,墨白禮貌地點著頭。
一般人打招呼時,會下意識地選擇伸出手。
但看到顧建強沒有手臂后,雙方都會很尷尬。
不知道面前這個小丫頭是避免了他的尷尬,還是其他的誤打誤撞。
顧建強沉思片刻后,主動道:“我是維安的三叔。”
我是維安的三叔。并不是我是三叔。
這便意味著,顧建強這次來見墨白是一場考驗。
“三叔好。”揣摩透顧建強心思的墨白,梨渦淺笑,“我是維安的家屬。婚禮舉辦的比較倉促,維安與我的工作又太忙,沒能親自去三叔家拜見,還請您見諒。”
這話說得倒是圓乎。
顧建強決定不采用迂回戰術,他更直接地對墨白說:“我聽說,給我大哥出了個主意,讓他去把家里問題整頓整頓?”
看來,應該老爺子采取了墨白的提議,而顧洛美或者說是柳絮,自己坐不住了所以才搬來救兵,這是來給她下馬威了。
“公公憂心于國事與家事。”墨白莞爾一笑,“做兒媳婦的,也不過是在秀才面前搬弄了點墨,讓三叔見笑。”
“哼。”
顧建強原本計劃——教育這個晚輩不要插足與長輩的事。
可是墨白倒是好,她竟然知道,用自己的大哥來壓自己。
此時,顧建強倒總算明白,大哥為什么如此看重這個兒媳婦。
秋高氣爽。
顧建強本是來下馬威的,卻被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三言兩語給蒙混過關。
“今兒個我來,主要是想弄清楚,跟大哥之間,究竟是賣了什么葫蘆藥。”
都說兒媳婦跟婆母有數不盡的矛盾,顧建強唯恐墨白伺機報復。
“三叔。”墨白頓了頓,“婆母和洛美是什么樣性格的人,比我要清楚。”
她倒是懂得彈棉花!
并且讓人找不出理由去反駁的那種!
顧建強許久不說話,倒是墨白提議:“到了快吃飯的時候,三叔不如跟著我一起去吃飯吧?”
蘭城大學的食堂,便宜又實惠。
墨白與顧建強共同出現在食堂時,成了一道特立獨行的風景。
許多偷偷暗墨白的男同學,看到顧建強,還以為自己的女神,找了這么一個老漢。
正所謂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跟之前見到的那些只會喝咖啡的資|本家小姐不同,墨白身上倒是沒有那些嬌氣。
包括顧建強沒有胳膊吃飯是個難事,墨白也都細心地喂他吃食物。
“倒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顧建強被墨白送到學校門口,他如是的感慨著。
如今顧家人只當墨白是因為祖父被打成了右|派,家道中落,才成了現在這樣。
穿越前自己過得怎么樣的生活,在眾人的眼中其實都不重要。
“三叔午飯吃得可還好?”
墨白輕描淡寫地把話題轉開。
顧建強倒也把話題繼續進行下去。
通過今天的接觸,他對墨白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變。
顧建強的媳婦兒還在等著他,上車前,他對墨白說:“只要不違背道德底線,并且能讓美美走上正道,我就信服。”
“那就多謝三叔。”
墨白目送顧建強離去。
忽然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兩眼一黑。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蘭城師范大學的醫務室。
這個年代,抱著娃上學的也有,校醫大都見怪不怪,“62級中文系墨白是吧?”
“嗯。”
“懷孕三周了。”醫生調試了下點滴,對墨白道:“平時多要多注意,這次就是有些低血糖,被其他的同學看到,下次可沒那么好的機遇了。”
墨白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她跟顧維安竟然有孩子了!
算著日子,大概是臨走的那次,真是一發就中。
看她滿臉羞澀的模樣,醫生嘆了口氣,“這剛入學就懷孕,怕是以后影響不太好。”
墨白早就做好了準備。
她會盡量跟學校說明自己情況,本來自己能夠念書已經是上天垂愛,現在如果因為懷孕勸退威脅,自己也不會舍棄與顧維安的第一個孩子。
“我會注意的。”
班長小方聽說墨白暈倒,她代表班集體來醫務室看望她,剛巧聽到了醫生說墨白懷孕的事情。
不過小方以為墨白懷的孩子是那個退伍老漢的,等她輸完液,便拉著墨白的手:“墨白同志。是不是有什么難處,難以啟齒?”
墨白被問得莫名其妙。
她看著小方,搖了搖頭。
“都講出來,組織上都會理解的。”小方語氣很誠懇,“跟那個殘疾的退伍老漢是兩口子的事,我今天都看到了。”
自己的男人雖然是基地成員,但是失去了胳膊。
現在這墨白的身份也不好,又懷了孩子,往后的日子,要怎么過啊。
“不。”墨白打斷了小方的話,“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我知道,有些事不好意思說。”
小方自顧自自地說:“放心,我會跟組織上說明的情況,不會讓退學的。”
“班長。”
如果墨白沒有猜錯,那小方就是曲解了她跟顧建強的關系。
“今天來學校找我的人,是我三叔。”
墨白垂著頭,雖然現在還看不出什么,小腹那兒已經有了一條生命。
“三叔?”
小方咋舌,難不成是Luan|輪?先前聽說過,在農村表親間結親的事。
“不是想的那樣。”墨白嘆了口氣,“更確切一點說,今天來找我的人,是我孩子的三爺爺。”
小方這才恍然大悟。
其實她比墨白還要大上兩歲,沒有對象,更沒有娃。就連追求者,也因為自己的口無遮攔,認定了自己思想有問題。
當初母親不讓她來上學,說是該什么年紀就該做什么事。
現在看來,那墨涼簡直是人生的贏家。
“對不起。”
小方為剛剛出于對老同志的不尊重道歉,也為自己辦什么事情不經過大腦思考。
墨白知道,面前這個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心眼兒并不會壞。
“班長。謝謝為我開介紹信證明。”
墨白以為在這個年代,懷孕上學會像穿越前那樣被人罵傷風敗俗。
但是墨白的班級聽說了她懷孕的消息,對她一直照顧有加。
至少表面上,他們相處的很融洽。
又隔了大半月。
顧建業托人帶口信給,說顧洛美決定自己破罐子破摔也不愿意再放牛。
柳絮也跟著一起鬧。
顧建業被吵得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搬到村委會的辦公室住。
墨白回信的很快,她說現在已經矛盾到了最巔峰的時候,并讓顧建業不要心軟。
三合村。
“媽。”顧洛美自從跟父母吵架,她也索性臉厚得像堵城墻。
她躺下床上,已經兩天沒吃飯的她,被柳絮各種勸著。
“把飯吃了。”
“我不吃。”顧洛美這脾氣跟顧建業倒是很像,都固執,認死理。
“這個孩子——”
其實這些天,柳絮也明白了自己再怎么鬧騰,顧建業似乎已經不吃自己那套。
或許,過去也沒有吃過,是不屑于跟自己發生爭吵。
“要我怎么說才好。”
柳絮嘆了口氣,“怕就怕爸他已經決定的事情,不再會更改。”
顧洛美的絕食,折騰了沒兩天,便結束了。
因為做戲沒人看,是件很悲傷的事情。
“媽。”
某天,她蒼白著一張臉,對著柳絮說:“我想明白了,其實養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能這樣想,媽覺得欣慰。”柳絮端著面,“絕食了幾天沒有進食,現在剛吃飯,不易吃那些油膩的。”
人們的思想,很容易發生變化,尤其是在這敏感的時候。
顧洛美就像是換了個人,她想要證明自己,就必須有所改變。
柳絮看到自己的女兒那么改變,自己也開始反思自己的曾經,她低低地在心里嘆了口氣。
她甚至看到鄰居的村婦與男人和和美美時,而自己一連數月不曾見到顧建業,人怎么能把自己活成這個樣子?除了還算健康的身子,剩下的,一言難盡。
可兩口子過日子,磕磕碰碰的再所難免,她還是接受過教育的大學生,怎么就混成了現在這種田地。
顧建業再次回來時,是鄰居告訴他柳絮生病了。
顧洛美生病鬧絕食的時候,他沒有來;柳絮生病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出現在顧家。
柳絮看著自家老爺子,心里頭愧疚啊,他是有自己的,怪自己沒把孩子教育好,怪自己太作。
夫妻冷戰的時候,過去很多矛盾被放大化,柳絮在總結自己的錯誤,她已經不是年輕的時候,那么活力四射。
誰都想著家庭和睦,國泰民安。
“老頭子。”柳絮確實是病了,醫生說她是憂慮太多所致,她依偎在顧建業的懷里,“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我們還能像過去一樣說說話。”
她就像是掙扎在死亡的邊緣,柳絮開始把自己的錯誤一一展現。
顧建業就默默地聽她說。
“小柳。”
顧建業嘆了口氣,“對我做的那些,我何嘗不知道?本是賢惠的,可是生活卻硬生生不是逼迫成那樣,就像是先前為了我被學校趕出去,我心里一直愧疚這事。但是一直翻舊賬,難免——”
一個巴掌拍不響。
若非是顧建業一味縱容柳絮母女,也不會有今天這種地步。
“美美現在也不抱怨工作環境了。”
總要有個過渡段,而現在正是這個過渡的最好的時機。
一晃數月過去,顧家比往日和諧很多。
甚至柳絮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改變,她還把顧順順接到自己家里,每天變著花樣的給她做想吃的。
顧洛美見到顧順順也二姑長二姑短地叫著,不再像過去那么目無尊長。
“嫂子。”
顧順順經過長時間的觀察,證明了那對母女確實發生了改變,她才大著膽子去問:“究竟——”
柳絮明白顧順順想表達什么,她說:“順順。應該明白的,如果長時間被人冷落,那種滋味,我不愿意再次經歷。”
是啊。
如果做什么,都沒有被回應,如同跳梁小丑,自導自演,滑稽搞笑。
那人生又有何意義。
“我已經歲數不小了,趕個時間,我得給好好彌補洛寒。”
柳絮想到那個孩子,就想起自己曾經做過太多混蛋的事情。
當初還年輕,不想自己又生了個女兒,害怕自己在顧家的地位不保,所以才做出那么混賬的事。
如果顧洛寒一直不原諒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聽顧順順的意思是,老二最近找了個媳婦,申請結婚報告的時候,還是顧建業一手讓老戰友打下來的,說他找的那個對象,心氣浮躁,不適合過日子。
爺倆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
顧洛寒從搬出顧家,回來的日子其實很少。
柳絮今天做了幾道菜,不知道合不合自己這位繼子的口味。
她去醫院報出自己的名時,顧洛寒直接拒絕與她見面。
烈日當頭,柳絮就在那抱著飯,等了很久。
雖說是秋日,正午還是很熱,她是來道歉的,被顧洛寒晾著,也是罪有應得。
數個小時后,顧洛寒的同事告訴自己:“洛寒,那小媽還挺執著的,一直在外面站著。”
柳絮給自己送飯?
也不知道送來的是不是毒藥,讓從小對柳絮有陰影的顧洛寒,如何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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