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她的時候，有震驚，有錯愕，又有些羞愧，然后又有一些細細碎碎的喜悅，怎么壓都壓不住，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兩人在這小小的院子里忙碌著，錯身而過的時候，也沒什么話。

一直到晚上，差不多都安靜了。

齊芳已經洗漱好，坐在房中。

李志明腳步有些沉重，他慢慢挪了過去。

“你回來了。”李志明訥訥說了一句。

齊芳冷哼一聲，直接就扭頭到一邊，她還在生氣呢。

這個男人？！

竟然一聲不吭就跑了！

齊芳咬牙，索性也不張口了。

李志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張張嘴，又道：“那……你怎么回來了？”

齊芳的火一下就冒出來了，順手拿起手邊的梳子枕頭一類的全部扔過去，“合著你覺得我不應該回來了是吧？”

李志明趕緊搖頭，他不是這樣想的！

他這兩天心里都空落落的。

可是這一回進城，他看著齊芳從小生活的地方，他聽齊父跟他說那些話，他自己都覺得配不上齊芳。

以前在村子里，哪怕在廠子里，他也從來沒這么想過，可真的站在一起，才發現差距有多大。

今天看見齊芳的時候，他是歡喜的，可現在一想，他又有些為難了。

“你這是打算扔下我，自己跑了？”齊芳又道。

李志明趕緊說道：“不是。”

“不是什么？！”

李志明心一橫，說道：“芳，你……我，要不你回去吧？”

“李志明！”齊芳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應了一聲。

“你這么快就嫌棄我了？”

“沒，沒！”

“那你讓我回去？”

李志明心里一算，說道：“芳，跟著我在一塊兒，你太委屈了……”

“之前在一塊兒的時候你不覺得我委屈，結婚之后你不覺得我委屈，現在婚也結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拿你沒辦法了，這覺得我委屈了？”齊芳瞧著李志明手足無措的樣子，就應該狠狠收拾他一回。

李志明艱難地說道：“岳父說得沒錯，你從小沒受過什么苦，見到的人最差的也是有份工作的人，從沒見過我這樣的，所以覺得新鮮。”

見齊芳又要說話，李志明又道：“我……我還是有些自私，岳父那邊說，我條件太差，差到他們根本都不敢想，要什么沒什么，還有兩個快要結婚的孩子，當初要真的是他們知道，也不能讓我們結婚。”

齊芳噘嘴，“過日子的是我自己，我還能不知道嗎？”

要真的跟之前介紹的那些人在一塊兒，她早就結婚了，還等到今天

就是廠學校那個鐘校長，也曾經起過賊心。

可齊芳覺得，人跟人的緣分真的是注定的。

要不是她幫了李曉玲一把，又以為他就是那種賣女兒的父親，罵了他一頓……

后來打起來的時候，他還先顧著自己，人在那種情況之下，是不會騙人的，被罵也不反駁，一天天地去送飯，跟個木頭似的。

她也就看著他順眼。

至于那些什么條件？李志明這人淳樸善良有擔當，沒有什么花花腸子，就說兩人結婚之后，他幾乎都不讓她沾手做過什么，在這生活她特別平靜，人也舒坦……

就連兩個孩子，李曉玲跟她特別親近，李遠朋不怎么著家，可也從來沒給她找過什么麻煩。

她性格有些急躁，遇事有些沖動，李志明卻剛好能默默把事情給做了。

她氣不過的就是，他憑什么一聲不吭就跑啊。

什么年紀了也不看看！

“他們……做了讓步，讓我至少留在城里，可是我，我……”李志明有些說不下去了，卻覺得這事情不得不說，“城里賣辣醬那邊，我覺得不太合適，在家里這邊幫著收辣椒我才踏實……”

看吧，他根本就不愿意去城里，他覺得自己更配不上齊芳了，他連那么一點改變都不愿意。

也就是因為不愿意，所以齊家根本就懶得搭理他了。

“你要是不想拖累齊芳，你們就……離婚吧。”

“先回去，過一陣我讓她回去跟你辦離婚，等過一陣，她回城里工作，你們原本就不配，沒必要擰在一塊兒，你太過自私根本就沒想過她在農村里怎么生活得下去。”

“農村那地方，我跟她媽也不是沒去過，好容易回來了，也不忍心她在鄉下苦熬，我們的孩子我們自己曉得，她脾氣倔，就是再難，也不會主動開口……”

兩個老人在李志明跟前，幾乎都要跪下了，就是求他放過齊芳。

李志明心里一陣又一陣的煩悶，他又能怎么辦呢？

齊芳斜了李志明一眼，說道：“所以你是為了我好？才自己回來的？”

李志明點頭，然后又搖頭，又愣了。

“我這把年紀了，我難道還不知道我在哪里能生活得好不好？！”齊芳又是一陣氣悶。

“是，我爸媽是不理解，可不理解咱們也結婚了，你怎么能丟下我不管啊！”

“他們說以前鄉下沒東西吃……可你也看到了，我們這是越過越好。我自己有工作，我……吃得也不多，在這種種花種種菜，平時上上班，又有什么不好！”

“你說為了我好，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就喜歡在城里生活，你知道我想如何嗎？我喜歡的就是在這安安心心地生活，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在城里的，上班下班逛商場，又能如何呢？”

“就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就不能等等？他們一開始接受不了，以后沒準就能接受了，再說現在村子里什么情況他們看過就懂了，我們這過得也不比誰差！”

說著說著，齊芳眼淚都出來了。

李志明笨拙地幫著她擦眼淚，他真的是心慌了。

齊芳卻噗嗤又笑了起來，“一邊兒去！”

“李志明，你趕不走我了。反正當初結婚的時候你自己說的，你會好好待我的，現在想后悔，也沒用了。”

“李志明，把我的梳子撿起來，還有枕頭。”

“恩，你去隔壁睡吧。”

齊芳摸摸自己的肚子，看李志明傻傻轉身出去，有些失笑。

李志明出了門，才發現哪里不太對。

不過心里怎么那么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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