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智回望孟瑄一眼,隨即搓了一把臉皮,轉向七七時,臉上怒氣不見,只剩疲倦,他說:“你娘不太好,但不是你的錯。是爹,讓她做了太多的事,把她累病了。”
這種自責的心理,從前的七七定然不懂。可現在,作為“過來人”,七七立即安慰鄭智:“爹不難受,娘會好的。”
孟瑄立即數落鄭智:“多好的七七,你怎么舍得兇她的!她就是個孩子,有什么,你慢慢說不成么?我們好容易養大的孩子,就叫你欺負的啊!”
鄭智不示弱,指了兩件事:“我心情不好,是你們逼的。遙兒這樣,你們還想她進山,我焉能不急?方才兇七七,主因也是你。是,七七是孩子,你不是。你作為長輩,為老不尊,讓七七有了不好的榜樣——”
“等等!我怎么為老不尊了?”
“你是七七什么人?”
“咳咳。”孟瑄尷尬地咳了兩下,在鄭智犀利目光的逼迫下,道,“叔公。”
鄭智便看著孟瑄不說話。
孟瑄熬不住,對七七道:“七七啊,以后,不能喊十一了,要叫我叔公,知道么?”
七七連忙點頭,道:“嗯,我再不會忘記的,叔公!”
真是個聽話的小丫頭,孟瑄便得意地看向鄭智,道:“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有!”
孟瑄咬牙,道:“說。提醒你下,過分的便不必張口了。要知道,我這長輩,不大像長輩的。”
鄭智也不繞彎子,直接道:“你來接管柴河衛所,我在家照顧遙兒,直到她身子好起來。”
以及,沒說出的目的,則是順道陪陪閨女,省得閨女和外人親近!
照顧顧遙,這樣的事,孟瑄是無論如何都替代不了的。但是軍營的事,孟瑄咬咬牙,卻是能做到的。而且,讓孟瑄提前掌權,百利而無一害,孟瑄沒得拒絕。嘆息著搖了搖頭,孟瑄道:“我發現,任何計謀,在無賴面前都是那么的蒼白無力啊。”
鄭智不說話。
看著虛弱到快消失的顧遙,他真的無法靜心做其他事。方才在屋里,他便已經想通了。
他選擇做鄭家人,但到底算不得名正言順的鄭家人,身上沒有家族的使命;鄭家,父親有兒子不需要他,他又是母親的恥辱。唯一要在意的大哥,有兩個兒子,也不需要他的榮耀。細數下來,他只剩妻子。若是顧遙不能同他分享榮耀,這榮耀,他要了又有何用?
鄭智很快作出決定,他親自照料妻子。手頭的事,可以丟給孟瑄。孟瑄不干,或是力不從心之處,不還有個非常能干的沈從君么?
見鄭智不語,孟瑄又道:“我去看遙遙,方便么?”
一屋子的人,不差這一個了,鄭智頷首后,道:“看過以后,把閑雜人等都帶走。七七,來,我帶你去看你娘。”
孟瑄主動跟了上去,站在七七的另一側,問鄭智:“閑雜人的定義是?”
“我們夫婦以外的所有人。”
語噎的孟瑄,在看到瘦脫形的顧遙時,更無法言語了。
他不說,有人說。
孟瑄進門之際,江氏便看到了他,仔細打量片刻,贊道:“瘦了,也精神了。”
接著看到孟瑄的頭發還濕著,改喜為嗔,道:“這天依舊冷得緊,你這濕漉漉的樣子,會得風寒的。”
孟瑄立即尷尬上了。
原本江氏關心,他該感恩道謝,可眼下這情況,你兒媳婦躺在那里比我瘦的還狠——等等,孟瑄忽然懂了閑雜人等的意思,憐憫地看了鄭智一眼,對江氏道:“多謝老夫人掛念,十一自營里歸來,還未用晚飯,老夫人能否賞口吃的?”
七七配合他:“祖母,弟弟們也一定餓了。”
江氏便摟著七七笑道:“什么弟弟們,是你這個鬼靈精餓了吧?”
被誤會得七七,委屈地抿了抿嘴,沒說話。江氏自有她的理解,便對鄭智道:“這里讓玉娘守著,去我那院子擺飯吧。”
鄭智想清場,卻不想是以歡聲笑語的模式清。他心下不悅,頭也不抬道:“十一叔不是外人,讓他陪著你們用吧,我這里讓玉娘熱幾個玉米餅子就行。”
聽見父親說不走,宇哥兒立即道:“爹,娘沒吃飯呢,我也不吃。我也不走,留下照顧娘。”
宵哥兒立即學牙:“不吃,不走。”
總算有兩個知道好歹的了,鄭智欣慰,拍了拍長子的絨發,道:“你和姐姐弟弟差不多高,便要陪他們用飯。至于你娘,爹來照顧就好。還有,吃過飯,溫習一會兒書,便讓周媽媽陪著,帶著弟弟宿在祖母那里吧。”
說完,鄭智又對江氏道:“辛苦母親了。”
江氏見他眉宇間全是不快,仔細一回想,立即想起自己在兒子面前,肆無忌憚地區關心孟瑄,一時也有些不自在。趕緊應下后,帶著孩子離開,連孟瑄也顧不上招呼。回到自己院子的江氏,卻又立即和孟瑄解釋:“方才怕智兒不高興,就沒喊你,你不要介意。”
孟瑄道:“并不會。”
江氏敏銳地察覺到孟瑄忽然有些冰冷,只當他還是介意的。用飯時,自有一番殷勤對待。她越是如此,孟瑄越不喜。才用過飯,便提出告辭:“接連半旬勞累,明日再來拜訪老夫人。”
江氏應允:“那便好好休息吧。若是明日不得空,改日再來也是一樣的。”
孟瑄指著倆小子,道:“這兩個孩子跟過我幾日。您這里也只一個炕,晚上我帶過去,明日再給老夫人帶過來,可好?”
江氏急于討好他,不僅應了,還客氣道:“我正愁這倆皮小子怎么帶呢,你能幫忙,再好不過了。”
宇哥兒的奶娘周媽媽,卻和孟瑄打申請,因道:“方才不知要去百戶家里,東西帶的不全,奴婢回去收拾一下,再去百戶家里,可否?”
孟瑄應下。
且說鄭智,玉娘不僅給他做了玉米餅子,還拿酸菜粉條燉了半鍋,要盛進屋子,叫鄭智攔下。
“你去守著,我去灶上吃兩口便是。”
玉娘不強求,只道:“三爺盡管吃,夫人一有動靜,玉娘便叫您。”
鄭智吃完后,進來見顧遙還未醒,便去找墨針。推開墨針的屋子,見少年盤坐在地上,他面前則是一堆藥渣,便問:“你這是做什么?”
墨針正想到要緊處,沒在意進來的是誰,信口道:“我在查夫人的藥渣,總感覺哪里不對。”
只這一句,鄭智臉色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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