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道路確最后和宣德帝說了什么,結果就是,宣德帝恩準了路確的請辭外,與吏部尚書蹇義打了個招呼后,將路右石直接升為左僉都御史。
速度快得讓人咋舌。
宣德二年五月初八,顧家大齡剩男顧清商大婚前一日,溫家送鋪床的日子。溫家全福人回去后,笑容滿面地與眾女眷道:“顧老夫人身子骨不好,大太太才生了次子,勉強入京,身子也不大利索。于是,這前院,便是顧家四個姑爺負責,后院是四位姑奶奶。三爺的新房,是座兩進的小院子,收拾得干凈整齊,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貴府大姑娘,當真是找了個好婆家。”
溫老夫人聽了,感慨道:“哪個講生閨女不好的?瞧瞧人顧家。顧夫人這命,真是好啊。”
全福人表示認同。
而別人口中好命的李氏,這會兒臉色很難看,心情非常糟糕,躲在屋子里裝病不出來。
顧家三個女婿都在京城,加上顧璇這個侄女、蹇張氏這個上一代的姑奶奶,這幾日來送禮的賓客,非富即貴,著實熱鬧。看看眼下,再想想昔日她長子成親那功夫的情景,李氏這顆心啊,哇涼哇涼的。她很想鬧,但是,顧佑發話了。
“老三的親事,你鬧出一點不愉快,就回太康守宅子吧。”
突然硬氣的顧佑,讓幾個孩子很詫異。可一想到顧佑最近來往的人,大家仿佛找到了根子,紛紛看向顧璇。顧璇一臉無辜道:“我和公公不熟,他日日過來找二伯父,定不是因為我。”
顧遙跟著推脫:“也不是因為我。”
誰信你啊!
說話間,下人來報:“老太爺下衙了,跟他一道進府的,還有路家的老太爺。”
顧珍都忍不住了:“真是……海子河都隔不開路老爺子的腿啊。”
在顧遙買下臨街的那座小宅后,路家與顧家算是比鄰而居,只不過,中間隔了海子河。這一處的河面有些寬,不好架橋,兩家往來,只能從定府大街繞過來。而路確,自打“退休”后,按時來顧家報道,每次都是顧佑下衙之時。
多年的上朝經驗,使得路確掐點極為精準,不早到,不晚到,總是和顧佑“同時”回家。
顧遙偷笑,顧珍抓住后,叫喚:“你笑什么!笑哪個呢?”
“不是笑你啊,笑路大人唄。嘴里念叨著六十了,要退了,實際退下來后,一顆為國為民的心,無處安放啊。路右石不需要他幫襯,爹這里呢,明是半個閑職,便叫路大人給弄成了個正職,嘖嘖。”
顧璇一聽這話,立即頷首,道:“可不是!我婆婆整日抱怨公公呢,還讓他沒事看看孩子,不要總往別人家跑。可公公上了年紀后,就跟小孩子一樣,倔強得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說到這,顧璇撇了顧遙一眼,想說五姐的話例外,想著夫婿的提醒,又把這話吞回肚子里。
這一夜,顧家姐妹并女婿都不曾離開,全體窩在了顧家,一家人分得一間房子那種,擠得孩子們都不開心了。但是顧遙姐妹幾個,卻像回到了小時候。不,比當年還要熱鬧,因為多了一堆的孩子。顧迎在姐妹們的帶領下,想起從前的美好時光,默默流下眼淚。
周禮會試落榜,又被鄭智打怕了,向來能屈能伸的他,決定顧清商大婚后便與顧迎兩個回鄉,過自己自在的小日子去。
成親,會親,回門,送周禮和顧迎離開,又忙活了七八日,顧遙才得閑,去了路家一趟。與路夫人說了會兒話,十分熟練地把孩子丟給路夫人后,她上前抱住路夫人,在她耳畔輕聲低語:“老媽,我去找下老爸。”
聽著這個稱呼,路夫人眼睛一紅,忙道:“去,去,你去,孩子們有我。”
“嗯,我去,你別哭。”
“嗯,我不哭。不對,我沒哭,我是高興得,不,是激動得流淚罷了。”路夫人語無倫次地解釋著,卻在顧遙離開后,放聲哭了出來。
這么多年了,她都以為顧遙今生都不會改口了……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顧遙去書房,路確正在寫字。
“外人都說我的字好,真該叫他們來看看老爸的字。”
路確手中的筆一頓,筆下的“福”字立即走樣。
顧遙笑了笑,拿開寫壞的紙,重新墨墨,沾汁,遞給路確,再一次道:“老爸,教我寫字吧。”
前世,她爺爺是那一代里為數不多的讀書人,一手毛筆字,寫得極為漂亮。老爺子又認為字如其人,從她爹到她,都是自小開始寫毛筆字的人。她雖兩世為人,卻到底不及路確風骨。因為路確兩世為人,生命過百,閱歷也不是路遙所能及的。
路確比路夫人扛得住,沒有落淚,只是手中的筆,顫抖了起來。
但是,教閨女,那就要好好教,他說:“提筆,你的眼中、身體里,便是黑白的世界。筆就是你的身體,每一筆每一劃,就是你要走的路……心正,身正,字正,人生正。”
說著說著,路確進入了那個世界,手不抖了,筆不晃了,字,是那么得剛正,落筆內容卻是一句問話。
糖糖,你想清楚了?
不管過去了多少歲月,父母心中,自己還是顆糖糖么?顧遙僅剩的那點不自在,在看見這兩個字后,徹底煙消云散。她抬眼,直直看著路確,道:“我想清楚了。從前您們不會,我也不懂。您都六十了,我不想面對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情景。余生再短,我也能慢慢了解您,跟著您的步伐,與您同行。”
“我是顧遙,我也是糖糖。顧佑是我的父親,您也是。”顧遙堅定地說道。
路確卻是悄悄別開了眼,看向門外,喝道:“臭小子不滾進來,做什么呢?”
聞言,原本想走又不舍得的路右石,乖乖地滾了進來,看了父親一眼,又看顧遙一眼,不等他問出口,顧遙先道:“我是你姐姐,有什么問題,你問父親就好了。你們聊,我去后頭陪母親了。”
至于路確怎么和路右石解釋,那就不管她的事了。
從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路右石看顧遙的眼神都很怪異。而路確,去顧家去得更勤了。顧家自路確踏足之后,再也沒出過大亂子,因為顧佑漸漸承擔起了父親、家主的責任。
顧遙得兩方父親照料,夫賢子孝,日子非常愜意,只一點不好。她的男人,在路夫人面前特別諂媚,一看就別有居心。
這一點,鄭智大方承認:“我就是想問問岳母,怎樣才能像她和岳父那般,成為兩世的夫妻。”
“你可真敢想!”顧遙瞠目結舌。
“為何不能想!”鄭智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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