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拿來主義(二更)
皇帝當年推舊朝立新國,十七年來風調雨順,國情鼎盛,慢慢的重文輕武,因為享樂消遣,尤其愛詩,更推崇詩人。
昌朝有兩句流傳甚廣的大白話,一是‘一首名詩寫一年,以后到哪兒都不花錢’二是‘一首名詩握在手,想往哪兒走往哪兒走’
這,在昌朝是真理。
就拿這冠玉樓來說,譬如閣下招了個姑娘,在香氣四溢的包間里,兩人咬耳廝摸后,終于忍不住了,肯多掏錢深入了。
但這個時候,那姑娘卻從‘小六’把自己并腿成‘小文’,聲稱要多加錢才肯和閣下詳細交流。
閣下不肯,那姑娘卻說,我好歹也是熟讀過李杜詩篇的,現在便能背幾句與你聽,你不肯多掏銀子,便是瞧不起我了。
閣下一聽有道理,服氣,馬上加錢。
亦或者,閣下寫過一首小有名氣的詩,不能說是名滿天下,但怎么著也是名滿梁城了,那么恭喜閣下,以后街坊鄰居出個小糾紛,有個什么家庭矛盾,婆媳不睦一類的,就都會來找你解決了。
還有就是最重要,需要敲黑板的一點。
科舉考試的時候,就算你不會那些試題,卻能憑借風騷的本性寫兩首風流的情詩,再正好趕上那主考官年輕時也曾有過些紅顏知己未能續寫余生,嘿嘿。
那么妥了,今年的登科選手也許就是你了。
就算沒有中,那主考官在禮部那邊多提了兩嘴,這話再輾轉騰挪到皇上的耳朵里,皇帝一看閣下的事,哎呦呵,心說還有這么一個洪湖水浪打浪的騷客,任由滄海遺珠豈非暴殄天物,便將閣下招到身邊來,隨便許個文散官養著玩,也可保榮華富貴一輩子。
不信看看清朝紀昀紀曉嵐。
話說程岐還拜讀過他寫的那本《閱微草堂筆記》,其重口獵奇堪比《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讓人那啥…流連忘返。
這會兒再看寵姐,她也是個喜歡詩詞歌賦人生哲學的,便淡笑道:“我久居閣內,喜歡酒舞吟詩,但事實如此,我一個娼館花樓里出來的女妓,真文豪不屑之,同行人又難以有共同語言,方才聽姑娘念叨了幾句,所以心癢難耐,對一對又何妨。”
程衍早已受不了這個女人,怎奈程岐壓著,而且看那人的樣子好像肚子里還真有幾句詩的樣子,才道:“怎么玩?”
寵姐笑著走到旁邊,程岐兩人跟著過去,轉過那收起來的幔帳,抬眼卻是另一個小花廳,裝修樣式像極了日式的劍道場。
“我與宗玉少爺比劍,七個回合為一輪,姑娘作一首詩,若是宗玉少爺輸了,或者一輪到了姑娘沒有作出來,便算輸。”
“也就是說,我和程衍其中一個失敗,就算你贏了?”
“正是。”
“那開始吧。”
程衍叫程岐退后,拿過墻上掛著的那柄長木劍,寵姐也一樣,她雙手握著劍柄在身前,眼底難得露出些興致來。
“也是許久沒玩了!”
話音未落,寵姐猶如離弦之箭般沖來,那有力頓挫的腳步聲,讓樓下正在御女的恩客疑惑的抬頭,卻又很快回神入溫柔鄉。
而樓上,程衍微瞇雙眼,橫木劍擊開,甩腕而上,擦著寵姐的木劍削在旁邊的墻上,咚的一聲擊出個印子來!
“一招!”寵姐笑著喊道。
程岐在遠處站著,神色到沒有多緊張,她早就知道自己穿越來的這個朝代,不管從哪個細節來看都是偽唐,那么只要拿后世的名詩現用就好了,誰讓她是個理科生體育生呢。
再然后就是用誰的詩的問題,當然,以現在的情況看,得選用寵姐喜歡的風格,程岐想著方才看到的詩,那么相思難解。
有了,那位詞壓江南,文蓋塞北的千古第一才女!
李清照,對不住了。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
程岐念了這么一句。
程衍猛地轉頭,眼前素來的淚蒙悄然消失,隱露出瞳孔深處,有什么難以揣測的東西在逐漸凝成,又很快投入到比試當中。
寵姐聽到那詞也是一愣,看向程岐的目光有多凝重和不可置信,只是這樣一晃神,被舉劍而來的程衍偷襲,忙抬劍抵擋,兩道利落的敲擊聲響起,寵姐看著木劍上的裂痕:“偷襲者,勝之不武。”
程衍冷笑:“這叫以逸待勞。”
“兩招!”
“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
昌朝人愛詩也愛詞,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論是江湖還是廟堂一直都是名詩多好詞少,久而久之,好的詞和詞人都難尋了。
程岐方才那兩句,倒是很有意境,寵姐臉上的戲謔終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落寞和嚴肅,握緊手中劍柄。
“三招!”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
“四招!”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這一句幽幽的念完,早就被這首千古名詞醉花陰的詞意擾了心神的寵姐渾然一顫,整個人不知道陷入了什么當中,稍不留神,手中的木劍被程衍擊開,觸地斷裂,啪的一聲清晰的很。
只不過程衍力道過于大了,她不支的斜倒在地,扯斷了紗帳,那層層疊疊傾落間,掩住她眉眼的誣陷落寞和失意。
程衍趁勢,手中木劍利落撤回,順著臂肘繞了一個圈兒,抽的那風聲獵獵,最后抵在寵姐的脖頸處,冷靜道:“才五招,你輸了。”
程岐也道:“我的詞也作好了。”
“哎呦我的天老爺啊!”
身后響起阿遼的驚呼,他瞧著寵姐脖頸處的木劍,嚇個半死,上前推開程衍擋在寵姐身前:“你們要干什么!有什么仇什么怨盡管沖著我阿遼來!誰敢動我們家寵姐一根毫毛!”
明明怕得雙腿發抖,卻還是一步不挪的站在那人身前。
程岐想解釋,倒是寵姐先開了口,她推開阿遼,對程岐道:“是我輸了,不過比起宗玉少爺的武功,倒是姑娘的詞極好。”
程岐微笑。
李清照,詞國皇后,當然是極好,學生時代的那一首尋尋覓覓,凄凄慘慘戚戚,力壓了多少當代的無病呻吟。
“姑娘,既如此,可否再做一首。”
寵姐突然道。
程岐也沒有準備,和程衍對視一眼,這才又轉了轉,故作思忖。
“紅藕香殘玉簟秋。”
寵姐神色又一秒專注。
《一剪梅》
程岐深吸了口氣,從臉上看,好像很費腦細胞的樣子。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一口氣說完,稍作停頓,假意思忖下半闕。
見寵姐體會到詞中意味露出苦笑,程岐這才繼續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好。”
有細散的陽光打在寵姐的側臉上,濃密的羽睫掩著她的眸中情緒。
“好一個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短短八字,意味無窮。”寵姐抬頭,“姑娘果然是才情兩全,今日這兩首詞,姑娘的名聲可是要東山再起了,有這般好的詞才,何苦從前隱瞞,叫世人嘲弄癲狂呢。”
程岐想了想。
“心中事,更與誰人說。”她輕笑道。
寵姐淡然一笑,略帶疲憊的轉身:“姑娘放心吧,您今日交代的事情我會悉數辦好,今日是我放肆,您切勿見諒。”
程岐再想說什么,那人卻叫阿遼送客了,待那兩人離開,浪云媽媽上來,瞧著那地上的碎木劍,嘆了口氣道:“寵兒啊,你前些日子要人送去蔣府的手抄帕子,都被蔣小王爺那個混世魔王送回來了。”
“接著送。”
寵姐沒有回頭,纖長的身軀孤零零的。
浪云媽媽心疼道:“寵兒啊,還是算了吧,你的身份,這輩子怕是進不了蔣家了,還是收了這一片癡心吧。”
“接著送。”
寵姐固執道。
浪云媽媽沒辦法,應道:“好,我的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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