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岐看著手里的前窄后寬的圓柱形物體,前面還鑲嵌了弧形玻璃,雖然比不得現代科技,但怎么看…是細細看還是乍一看,這分明都是簡易望遠鏡啊!
程岐有些凌亂,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整理書案的程衍,那人明顯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樣,她微咽口水,想要問一下。
可思忖好的話到了牙關間,又被她狠狠的咽了回去。
根據她的微薄了解,這望遠鏡起源歐洲,是明末才傳入華夏的,自己穿越來的這個世界不是偽唐嗎?
是程衍窺探了未來,還是這人…真的也是穿越者。
正在程岐頭腦風暴,心慌慌意亂亂的時候,程衍瞥眼過來,程岐立刻被嚇得反應慢了一拍,導致來不及藏好手里的簡易望遠鏡。
于是乎,兩人都愣了。
程岐眨了眨眼,訕笑的兩聲。
程衍則是面無表情,但心里話卻是…糟糕,忘了藏好了,但他是誰,如何會被程岐抓到把柄,立刻道:“那不是望遠鏡!”
這六個字說完,程衍臉色一下子拉得老長,意識自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程岐則一臉上火。
這人又和上次幫自己繡帕子的花一樣,不打自招了,這種頭腦的人,爹爹當初為什么會把他過繼到長房,是覺得產業太多,家祚時間太長了嗎?
“這…”
發覺自己說漏嘴了之后,程衍便開始腦中飛快運轉,想要找借口,于是乎經過一系列深思熟慮后,他解釋道:“這…其實是個水杯。”
程岐一聽這話,險些笑昏過去,但事實是,這個解釋太好笑了,她不知道用什么樣的方式笑,才能抒發心頭的笑意,結果就面無表情了。
笑不動,笑不動了。
“水杯?”
程岐把那個簡易望遠鏡遞在半空中,明明一臉不信的表情,嘴上卻十分配合。
“既然是水杯,我有些渴了,你倒一杯給我喝啊。”她道。
程衍睫毛輕抖,用極其細微的動作咽了下口水,隨即皺眉道:“這…這是我的水杯,你要喝自己去拿新的,誰要和你用同一個!也太不講究衛生了!”
程岐瞥眼,瞳孔深處亮著看穿偽裝的光。
但程衍沒注意那道光,只以為程岐信了,而就在他覺得程岐把手收回,是要把那望遠鏡放在窗臺上的時候,程岐卻把它放在眼睛前面了。
糟了個大糕的。
程衍輕咳一聲,盡量保持著心頭的情緒。
程岐無心理他,那些理由聽起來都太扯淡了,以一個現代人的角度看來,這東西若不是望遠鏡,那就是…那就是個屁,這分明就是望遠鏡。
程衍啊程衍,老娘看你啥時候露餡。
要裝蛋,就得裝的圓潤,不留任何招蒼蠅的縫隙才行。
這雨看樣子不久就會停了,程岐瞧著外面風小了許多,不會吹雨進來,便將那軒窗抬起來些,用短桿撐住,隨即順著望遠鏡向外看。
這綠茵閣正如其名,是藏在一片綠意盎然的樹林邊的,按理說冬天應該是四處都光禿禿的,但許是初冬怪異,氣候反常,到現在也隨處可見綠色。
她清澈的視線穿過那些生機勃然,最后落在一座塔上。
那是朱雀樓隔壁的一座九層高塔,雖然荒廢了許久,但素來有人打掃,從來不覺得有多臟污,程岐從前還和馬禎去過。
上去之后,九層高度,自然是一覽眾山小,但唯一一點的壞處,就是那里的塔門沒有欄桿,若踏出去…不死也得落得個半身不遂。
等一下。
程岐百無聊賴的看著那塔里的內部,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她方才用這望遠鏡四處看的時候,發現因為遮蔽的綠蔭,其余什么都看不到,視野內唯有這座塔,那么也就是說,程衍做這個望遠鏡,就是為了看那個塔?
“程衍。”
程岐回頭,直接問出心中所想:“你費這九牛二虎之力做個望遠鏡出來,不會就是為了看那個塔吧?”
程衍臉色鐵青,還企圖亡羊補牢:“那不是望遠鏡。”
程岐翻了個白眼,心說好好好,姑奶奶我不拆穿你還不行嗎,遂又道:“你費這九牛二虎之力做這個…水杯出來,就是為了看塔?那塔有什么好看的?”
程衍的臉色更青了。
“塔…”他幾乎是在往出蹦字,“不好看。”
程岐一臉無辜:“那什么好看?”
“雨好看。”
程衍說完,一把拉住滿臉疑惑的程岐,二話不說就往出走。
程岐這才知道那人為了轉移話題,居然想要冒雨趕路,登時哭笑不得:“我說你怎么那么幼稚啊,不是望遠鏡可以,可我改口說是水杯也不成,你快把手給我松開,我警告你,我可不慣小孩兒啊。”
誰知她剛說完,身形一晃,前面的人猛地停下來,轉身時雙臂瞬時抬高,將她整個人壁咚在門框處,兩人的臉貼的之近,呼吸都不暢快了。
程岐一愣,下意識的轉過頭去,那人堅挺的鼻尖輕微劃過她左臉肌膚,帶著些許怒意的繾綣,讓人心神恍惚,連著后脊梁都麻酥酥的。
“我擦…”
程岐用力的往后仰著身子,萬分艱難的臉紅道:“你要死邁?”
程衍不說話,只直勾勾的盯著她。
程岐被看的無地自容,在心里艱難的考慮兩秒后,便貼著門框緩緩下蹲,想要從那個讓人窒息的壁咚里抽身。
這種貼墻下蹲是十分累的,但程岐警校出身,坐起來還是十分容易…只是事情有些不太順利,因為她蹲的時候,程衍也在隨著往下蹲。
頻率是一樣的。
程岐登時欲哭無淚,自己又是怎么招惹這個貓主子了。
“程岐,你抬頭看著我。”
程衍壓低聲音,居然還帶著三分沙啞的磁性,好聽的很。
程岐乖巧的抬頭,整個人抱著膝蓋縮著。
程衍神色嚴肅,斟酌幾秒后,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緩緩道:“其實…你繡鞋臟了你知不知道!這么大個人了!個人衛生一點兒也不注意!”
程岐…WTF…
這人的態度也變得太快了吧,簡直閃斷了她的老腰,這要是開車轉彎有如此速度的話,估計兩人現在已經手拉手CPU一起走了。
“岐姑娘,宗玉少爺…”
旁邊有道迷茫的聲音響起。
程岐聞言驀地轉頭,發現是被自己二人鎮住了的阿橋,也明白了程衍為何突然換了話鋒,而那小車夫出去撒尿回來,瞧著他倆一起蹲在這里,這會兒程衍還一臉青紫的給程岐擦繡鞋,埋頭苦干任勞任怨的。
阿橋只覺得…太感動了。
真是感動死了他了,這般兄妹情,實在是讓人唏噓。
“岐姑娘,宗玉少爺。”
阿橋在心里給他們鼓了鼓掌,然后道:“雨勢小了些,可以趕路了。”說罷,不想打擾此刻溫情,便先去整理馬車了。
見到阿橋出了院落,程衍才利落起身,然后拽起程岐,十分熟練的將她胸口衣袢處的帕子抽出來擦了擦手,冷淡道:“云履的確有點兒臟了。”
程岐低頭看了一眼,沒說話。
程衍疊了疊那帕子,見程岐的眼底有著繼續話題的欲望,周全幾番,他選擇換一種方式,遂道:“程岐,我知道你心中疑惑,但現在還不是得解的時候,等機會成熟了,我自會將我的一切,全部告訴你。”
程岐瞳孔微顫,下意識道:“你的一切?”
“對。”
程衍點了下頭,左手拿過她的右手,右手將疊好的帕子放過去,三只手溫暖的扣上,又淡淡道:“我的一切,還有你應該知道的一切。”
言畢,拉過她的手,無聲的向院外走去。
兩人踏過門檻的那一刻,天空上的毛毛細雨奇跡般的停了,程岐聽話的跟在他身旁走著,轉頭看去,那人俊美的側臉帶著些許少見的柔情,那是浩如煙波的時光鐫刻出來的印記,這般魅力,實在是讓人目不轉睛。
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叫機會成熟。
回去國公府后,程岐按規矩和程衍一同去蘅蕪院給老夫人請了安,然后就去瀟湘院陪顧氏用夜食,傍晚的小廳里,彌漫著溫馨的飯菜香氣。
長房的一行人圍著桌邊坐,顧氏叫孟姨娘一同坐下,那人卻固執的搖頭,細心的給顧氏布菜,淡淡道:“夫人不必管我,您飽腹才是要緊。”
程嵐喝了勺粥,溫和道:“姨娘,您就坐下和我們一起用吧。”
“你個臭小子。”孟姨娘瞥眼又是另一個態度,好笑道,“若是只有你們幾個小兔崽子在,老娘自然坐得,只是我承諾過,但凡夫人在場,我即為婢,絕對不冒犯夫人一分一毫,你本是知道的,還要害我。”
程嵐素來了解孟姨娘的性子,聞言只是淡然一笑。
“阿云。”顧氏握了握孟姨娘的手,甚是欣慰的說道,“十年如一日,我就知道當初要你入府填房,是給程家集福的事情。”
孟姨娘是性情中人,聽到這話,微微紅了眼眶,輕搖了搖頭。
“有夫人這句話,我也心甘情愿了。”她道。
程岐看著,也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來,在這個妻主妾奴的時代,能有如此坦誠相待的感情,真是難得可貴啊。
“把這個吃了。”
旁邊突然伸來一雙筷子,在她的碗里放了塊魚子,程岐低頭,瞧著那是整個魚肚子里最大的一塊,遂問道:“你不吃?”
程岱面無表情的吃著豆腐,冷冰冰的說道:“不吃,太腥。”
“嫌腥我吃。”
左手邊的程衍厚臉皮的來夾。
程岐趕緊搶先把魚子塊塞進嘴里,含糊的說道:“這是太衡夾給我的。”在程衍鄙夷的目光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隨即眼神都謹慎了些。
“怎么不見冬青過來伺候?”她道。
聽到這話,在顧夫人身后站著的張嫂子抬起頭來,向她輕輕頷首,示意程岐七日前吩咐的事情都進行的順利,然后平靜道:“姑娘可說呢,冬青姐兒這兩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懨懨的沒精神,夜半還總說胡話,嚇人的很,夫人疼她,這會兒正在耳房休息呢,也沒辦法出來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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