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清晰的撕拉聲,直接讓所有人目瞪口呆起來。
程云奪幾乎是一瞬間起身沖過去。
程衍面無表情,一手抵住了程云奪的身形,隨即瞧著手里,已經被撕成兩半的遺囑,舉在身前,說道:“現在,誰也不知道,這里面是怎么分的了。”
程云奪微咽口水,他沒想到程衍做事會如此大膽而果決,正當他準備好好思忖一下選哪一半的時候,程衍卻轉過身去了。
“小岐。”
程衍將那兩半的折紙舉在程岐的眼前,眼底的冰冷逐漸融化,平靜道:“怎么說也是咱們為主,所以,你先選,剩下的給三房。”
程云奪在他后面站著,壓抑著心里被忽視羞辱的憤怒,攥了攥拳頭。
季氏不安的打量著他,拽了下那人的衣角。
程云奪忍氣吞聲的坐下,心里卻猶如火燒一般。
這七莊產業。
收入多的,可謂富得流油,可保一生的榮華富貴。
收入少的,拿到手里沒有好辦法,根本做不到起死回生。
“我……”
程岐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方才程衍那一撕,算是把她給撕懵了,這會兒突然讓她選,她根本毫無頭緒。
第一反應是,香坊在哪兒邊?
別的都可以不要,傾注了那么多心血的香坊是一定要的。
程岐微微抿了抿嘴唇以示內心焦灼,又抬頭用怪罪的眼神看了一眼程衍,誰知那人居然輕輕一笑,安撫道:“小岐,不管你選了哪三莊,只要咱們長房的家人在一起,就一定能好好的經營下去,天無絕人之路。”
天無絕人之路。
程岐眼眸深處透出些晶亮來,天無絕人之路,這六個字雖然很短,但其中蘊含的力量卻是巨大的,這點,她深有體會。
從現代中槍不死,到現在和三房正式開撕,這一年多來,她不知道遇到過多少次兇悍的險情,瑯橋上,土龕里,斷頭臺,高寺塔。
每一次,她都覺得自己必死無疑。
可每一次,她卻又都能化險為夷。
程岐的心里忽然平靜下來,殺身之險尚且不懼,又何懼今日分家的選擇。
“好。”
程岐對視著程衍的眸子,便已經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遂站起身來,毫不猶豫的奪過程衍左手里的那半張,說道:“我選好了。”
程衍頷首,并且伸手摸了一下程岐的臉頰,隨即回頭,臉上的表情又冷得像是寒冬的冰錐,將那半扔在程云奪手邊的桌案上,漠然道:“剩下是你得了。”
程云奪被他輕浮的動作再次惹怒,瞥眼那桌上的半張紙,沒有立刻打開。
但季氏早已等不及了,探身過去拿在手里,迫不及待的打開看著。
而她臉上的血色,也變得稀薄起來。
“你……你看……”
季氏小心翼翼的把那張紙遞到程云奪的眼前,說道:“這三莊……”
裕興魚行、大采珠行、九鼎當行。
珠行和當行,都是不上不下,中間位置的產業。
程云奪微微瞇眼。
還好油水最旺的魚行在手里。
可關鍵是,今年夏天,因為顧杭鎖了碼頭的原因,魚行狠狠的虧空了一番。
不過,這已經很好了。
程云奪稍微松了口氣,但香坊沒拿到手,他也有些可惜。
抬頭看程衍,程云奪再次皺起眉頭。
他或許明白了程衍為什么通過撕開遺囑來分產業。
這樣的話,自己根本沒有選擇。
對面的程岐瞧著程云奪的臉色并沒有太好,咬了咬牙,猛地打開手里的紙,再看清上面寫的是什么時候,她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漫云香坊、河清票號、濟心藥坊。
香坊!
香坊還在!
程岐遞給顧氏等人看了一眼,他們看過后,也都欣慰的笑了笑,方才心里對程衍的怪罪之意,也逐漸消失了。
香坊從前在程云奪的手里,始終是不冷不熱的,現在轉到了長房的名下,進賬可以和魚行比肩,把香坊拿到手,算是有了底氣。
而濟心藥坊,并沒有像魚行一樣,生意冒紅的特別月份,但人吃五谷沒有不生病的,雖然進賬中等,卻是最穩定而長期的。
至于河清票號。
這是唯一讓人頭疼的地方。
這并不是程家私辦的票號,這是和官府合辦的票號,不能完全做主,而且這么多年過去了,賬上的陳芝麻爛谷子多得讓人頭疼,不知有多少陳年的舊賬,牽扯上那些權貴,屢不清,也道不明。
最后,也只是用礦上的利潤去填補虧空,啞巴吃黃連了。
“既然都選好了。”
程衍很有當家人的架勢,瞧著程岐很滿意,才回頭對程云奪道:“三叔,您沒有什么意見吧?”
程云奪沒說話,但現在這種情況,他沒提條件,便是同意了。
程衍又對程云杉道:“二叔呢?”
程云杉拿到緞莊,完全是撿了大便宜,畢竟緞莊去年經長房手后,進賬曲線始終是持上升狀態的,他自然也沒有意見的點著頭。
“想不到。”程云杉說道,“宗玉辦事這么利落。”
“等下。”
鄭昉正盯著屬于他們二房的那一頁,疑惑道:“怎么……少了……”
程云杉聞言,立刻奪回在自己的手里,仔細的看著。
眾人盯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而不一會兒,程云杉便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兒,指著一處說道:“宗玉,這是怎么一回事,分緞坊……分緞坊怎么不見了!”
程衍撕的時候并沒有注意,這時看過去,又看了看程岐手里的那頁,恍然大悟的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二叔,分緞坊在小岐這頁上呢。”
程云杉先是一愣,隨即不甘心道:“那這怎么辦啊!”
“還能怎么辦。”
程岐笑嘻嘻的舉著手里的那張紙,說道:“分緞坊歸我們了!”
程云杉的臉霎時間紅了起來,卻是氣的。
鄭昉忙穩住他,小聲道:“老爺,還是算了吧,吃虧是福。”
程云杉冷哼一聲,難得理智的沒有冒進。
還是那句話。
本來就不該給他,現在勻出一份兒來,就要貓起來收好才是。
“二叔別心煩。”
程衍看著他平淡的笑道:“這分緞坊從一開始,就是在我手下管著的,賬也是和緞莊整體單算的,到現在也沒有合并回去,所以分家之后,分緞坊的帳就并去香坊那邊吧,咱們都方便。”
程云杉咂了砸嘴,故作漫不經心的說道:“那就這么辦吧。”
“等下。”
程云奪忽然說道。
程衍同眾人一齊看過去,是程岱先不耐煩的開了口。
“三叔。”少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說道,“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難道還要再提什么無理的要求嗎?”
程云奪冷冷一哼,往后靠了靠身子,抱臂說道:“既然要分家,那咱們就要分的徹底,免得糾纏麻煩不斷,對咱們都沒什么好處。”
程岐冷了臉色:“那三叔的意思是,分家以后,咱們兩房便老死不相往來了?”
聞聽此言,程老夫人果不其然的看了過來。
她這樣一施壓,再加上程云奪本身也不想如此走極端,便道:“那樣也實在是太絕情了些,畢竟咱們都姓程,身上都流著同樣的血。”瞥了一眼心里有著相同打算的季氏,緩緩道,“只是,既然是分家,況且沙漠和宗玉成親以后,是打算開府獨住的。”
他說到這里,便不再繼續了。
但所有人都明白,這程云奪到底是什么意思。
無非是國公府的歸屬。
這個猶如人間仙境的巨大府邸。
雖然現在已經算得上是空殼一具,荒廢了不少的地方。
程云奪這樣問,必定是他想要了。
程岐有些生氣。
這人還真是恬不知恥。
“好。”
這一場漫長的死寂氛圍,是由顧氏出言打破的。
程岐驚訝的回頭:“母親。”
顧氏深吸一口氣,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她由孟姨娘扶著起身,先向程老夫人行了禮,然后才道:“這座國公府,我們可以給你。”
程嵐詫異的起身,不解道:“母親,離開國公府,咱們去哪兒啊?”
“你們爹爹的名下,還有一座避暑莊。”
顧氏淡淡道:“是云央哥哥生前建造的,那里雖然比不上這里的奢華,但也足夠咱們長房居住了,更何況,那莊子里面山清水秀的,環境很好,比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全是院墻的國公府,不知強了多少倍。”
她看向程云奪,那人也才想起來避暑莊的事,心里一悔,卻沒辦法阻攔了。
“既然這國公府留給了三弟,那我們,就搬去避暑莊了。”顧氏道。
程岐知道這座避暑莊,去年夏中,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月盈和細辛帶她去過兩次,格局大方,到處都是勃勃的生機盎然,當時她就想住在那里了。
“母親。”
她微笑道:“我同意搬去避暑莊。”
程衍等人自然也沒什么意見。
顧氏頷首,隨即看向程老夫人,詢問道:“母親,您若是愿意移居的話……”
“我不愿意。”
程老夫人緩緩起身,往回走道:“我住在國公府,挺好。”
說罷,進里屋去了。
季氏見狀,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尊大佛若是愿意跟長房那些人去避暑莊的話,她還是挺樂意的。
但現在,終于是塵埃落定了。
“董盛。”
顧氏道。
一旁久候的盛叔走過來:“夫人。”
“莊子那邊抓緊布置出來。”顧氏到現在,才有著這程家大宗婦的架勢,“小滿一過,我們就搬過去。”
她再看向程云奪,淡漠道:“三弟,保重。”
程云奪一愣,復平靜道:“借大嫂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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