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忙活了整整三天之后,這票號里,有清楚記錄的欠賬,算是一分不少的全都追了回來,眼下,只剩下那些老賴之首,隋員外了。
這三天鬧的動靜不小,那人閉門不出,興許是在想辦法。
青泉山莊的膳堂里,一行人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沙漠啊。”顧氏給程岐夾了夾菜,說道,“白日的時候,老夫人派了周媽媽過來說話,你祖母的意思是,隋員外那邊,還是……”
見顧氏猶豫,程岐抬頭道:“還是什么?”早已猜出來,“還是算了?”
“那倒沒有。”
顧氏搖了搖頭,又道:“你祖母見你決心有加,也沒想著阻攔,畢竟收賬已經鬧得如此沸沸揚揚,到隋員外這突然收手,也有傷長房的威嚴,只是……只是老夫人的意思是,隋員外那里你不要逼得太緊,若撕破了臉,咱們要受的不僅僅是隋員外的氣,還有那葛使君呢,他畢竟是錫平九城的刺史,咱們是民,這樣大張旗鼓的和官對著干,豈非是拿雞蛋撞石頭。”
老夫人考慮的全面,顧氏也是擔心自己的孩子,這些程岐都能理解,但事情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就沒有半路縮脖子的道理。
程岐想了想,沒有拿出太過偏激的態度讓顧氏擔心,便道:“母親您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隋員外那邊我是一定會上門的,但是我會拿捏好輕重的。”
顧氏見狀,也不好在勸說什么了,只點了點頭。
“那個隋員外可是個老油條了,就算葛使君不管,他也必定拿那人當自己的擋箭牌,更何況,葛使君嘴上說不管,可背地里還是要顧著他的面子的。”顧杭呷了杯酒說道,“這樣吧,舅舅在這里多住些日子,給你助助威風。”
程岐笑嘻嘻的舉杯道:“多謝舅舅。”
說罷,她一飲而盡,放下酒杯看了看,忽然疑惑道:“哎?大哥不在?”
程岱咽下嘴里的東西道:“大哥出門去了。”
顧氏問道:“沒說去做什么嗎?”
程岱搖了搖頭。
“秋白沒在府里啊。”
一旁給顧氏布菜的孟姨娘聞言,古怪的抬起頭,一對眼珠咕嚕亂轉,旋即放下手里的筷子,說道:“我去問問看門的小廝。”
說罷,沒有自己單獨走,而是叫上了張嫂子,兩人嘟囔著離開了。
程岐瞧著這兩人古怪,一直盯著她們離開,只是那兩人出去膳堂,卻沒有向山莊的大門走去,而是往山莊的東邊去了。
“把這個喝了。”
程岐正看著,旁邊的程岱把盛好的魚湯推了過來,她回過頭,一勺一勺的喝的認真,只是第三口下去,她猛地抬頭。
這突然的動作,把兩邊的程衍和程岱都嚇了一跳。
“姐。”程岱繃臉道,“你怎么了?”
程岐微咽口水,轉過頭和同樣有些明白過來的程衍對視,微咬嘴唇,道了一聲壞了,然后扔下瓷勺就起身往膳堂外跑去。
程衍微皺眉頭,趕緊跟上。
堂里的其余人都愣住了,顧氏站起身看出去,擔憂道:“怎么了?”
顧杭也納悶兒,趕緊扶著自己姐姐,同廳內的其余人往出走。
“出什么事了?”
而一路往東邊小跑的程岐頭痛的不行,她居然忘記了,自己的采石閣就在山莊的東面,采石閣里還藏著一人呢,而孟姨娘和張嫂子八成是……
“沈鹿!”
還不等跑到采石閣,在東面的荷花池子邊,程岐猛地站住,氣喘吁吁的看著面前的場景,不安的和趕來的程衍對視,累的有些頹廢。
沈鹿到底還是被孟姨娘給發現了。
她站在旁邊,而虛弱無力的沈鹿被張嫂子和其余女婢控制住,估計在采石閣里狠狠地鬧過一同,沈鹿的狀態有些七葷八素,連程岐叫她,都有些聽不到。
“這是怎么回事?”
孟姨娘并沒有暴怒,而是表情嚴肅的看著程岐兩人,這種和平日截然不同的質問態度,倒讓他們更加緊張了。
而此刻,月盈和細辛她們也趕了過來,這兩人也是上氣不接下氣,甚至月盈的臉上還有個巴掌印兒,看來方才采石閣里,真真兒是一場惡戰。
“姑……姑娘。”
月盈捂了捂臉,有些愧疚的說道:“孟……孟姨娘實在是太厲害了,奴和細辛根本就攔不住,還有……還有張嫂子,連細辛都被推了個大跟頭。”
她說完,孟姨娘回身飛了一記眼刀,嚇得月盈躲去細辛身后。
“沙漠?”
顧氏等人也很快趕了過來,瞧著醞釀著滔天怒意的孟姨娘,和張嫂子手里的氣息奄奄的沈鹿,有些錯愕道:“這……這不是沈鹿嗎?”
顧杭不認識沈鹿,疑惑道:“沈鹿?”
程岱這才明白,為什么這幾日大哥連學府都不去了,有事沒事就往自家老姐的采石閣里跑,美名其曰詢問要賬的事,原來……如此啊。
“沈鹿……”他向自己舅舅解釋道,“是當初祖母給我大哥選的添香紅袖。”
“我怎么沒聽說過?”
顧杭緩緩皺眉,打量著如今的沈鹿:“而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是添香的紅袖,怎么不跟在秋白的身邊?”
“什么添香的紅袖!”
孟姨娘早就看透了,厲聲道:“這丫頭分明是個賊,當初混進奴隸所,稀里糊涂的被賣給國公府,仗著秋白喜歡,成日亂圍著秋白胡鬧,還三番兩次的得罪學府的良山先生,后來被沈捕頭發現,趁著那人來帶人搜府,自己二話不說就卷鋪蓋跑了,讓我們程家在錫平丟盡了臉面。”瞥眼沈鹿,那真是打心眼兒里的不喜歡,“不知怎的,現在又回來了。”
孟姨娘抬頭,伸手一指程岐等人,聲音瞬間又高了八度:“被這幾個小兔崽子藏在采石閣!胡鬧!簡直是豈有此理!”
她這聲音猶如河東獅吼,程岐震得腦袋嗡嗡的,訕笑兩聲,說道:“好歹也是咱們長房的一份子嘛,姨娘……您……您先放了她,她傷挺重的。”
“你上我眼前來說!”
孟姨娘臉色鐵青,怒吼道。
程岐哪里敢,忙低頭往后退了退,順便把程衍拉過來擋在身前,低低道:“姨娘您別生氣,她被沈捕頭凌虐,九死一生的倒在我的采石閣外面。”抬頭有些為難的繼續道,“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您……您千萬別生氣。”
“沙漠,你們幾個也太能胡鬧了!”
顧氏聽明白這一切,上前拉過她,嘆氣道:“這……這沈鹿。”顫抖著手指著外面道,“你們真是膽大包天,這沈鹿可是海捕文書上的重賊,你們幾個把她藏在山莊里,這不是……不是……”
“姐,你先別急。”
顧杭趕緊穩住顧氏,然后連連嘖聲,二話不說,指了指半昏迷的沈鹿,又指了指自己的隨從,下了決定道:“還等什么啊,既然這丫頭是個上了海捕文書的重賊,趕緊扭送官府才是要緊,免得被外人發現,夜長夢多就不好處理了。”
“不……”
程岐見勢,想要阻攔,卻聽身后響起程嵐的聲音。
“住手!”
眾人紛紛回頭。
程嵐眉眼含著少見的暴怒,一步一步的走過來。
程岐瞪眼。
出現了。
終于又出現了。
程嵐的這個狀態,看來只有在沈鹿受到危險的時候才會露出來。
程岐趕緊讓了一下,而程嵐一言不發的走過去,到了張嫂子跟前,不是很溫柔的推開她,然后蹲下來將沈鹿接在懷里,冰冷道:“宗玉,外衫給我。”
程衍沒說話,利落的解下外衫扔過去,那人接過,給渾身泛冷的沈鹿小心翼翼的包裹住,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怒火道:“怎么回事?”
程岐微抿嘴唇:“大哥,沒藏住。”
“我沒說這件事情。”
程嵐現在像是一頭睡獅,讓人有些擔憂:“我是說,為什么讓阿橋身著單衣坐在地上,她現在傷的多重,你難道不知道嗎!”
程岐一愣,沒想到程嵐突然這般,但她也沒辦法怪這人的擔心則亂,只是眼前忽然一黑,卻是程衍擋在他身前,道:“秋白,你對小岐發什么火。”
程嵐瞳孔微顫,左右看了看,竟然真的以多年病體抱起了沈鹿,從面色來看也沒有多吃力,轉頭對孟姨娘道:“姨娘,我先把阿橋送回采石閣休息。”
“你給我站住!”
孟姨娘早就氣得不行了,厲聲道:“她是個賊!你私藏賊寇!”氣的左右踱步沒完沒了,“當初我就說,這丫頭不穩當,就不該把她買進來,秋白,你可別忘了這丫頭給咱們國公府惹了多大的麻煩!她可是上了海捕文書的賊!”轉頭看著程岐幾個,咬碎牙齒,“我要早知道你們幾個敢把她私藏起來,我非得把你們抓住撕吧撕吧喂鷹!”
顧氏也上前兩步,無奈道:“秋白,你快把她放下。”
程嵐聞言,依舊固執的轉身要走。
“秋白!”
顧杭瞪眼:“你個臭小子!你現在怎么和太衡似的!”
程岱冷眼。
顧杭則繼續道:“你趕緊把這個叫沈鹿的丫頭交給舅舅!直接押送官府!”
“不行!”
程嵐眼底溢紅。
“程秋白!你要造反是不是!”
孟姨娘痛斥道。
程嵐低頭看著懷里的少女,是那樣的虛弱無力,需要自己照顧,他輕輕的咬了咬牙,忽然,一股異樣的情緒狂橫的流出,逐漸填補了心頭久違的空缺。
深吸一口氣。
程嵐轉過身道:“我不是要造反,我是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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