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手上還拿著一疊名冊,此刻眼神卻有些渙散,顯然是被事情的發展弄得有些發昏。
中宮和鳳仙殿的爭斗從來沒有停止,這本來沒什么稀奇。
何況這回二皇子得勝歸朝,太子又惹出事端,兩宮沒有正面沖突鬧出人命就已經算不錯了。
往日里那謝貴妃可沒這么好應付。
她們一直防備著,倒也不怕,唯一擔心是不過是怕蔣夢云有二心,因此特意讓芍藥嚴密看守,就是防止出什么意外。
可誰也沒料到,羽棲閣那位會突然橫插一腳,皇上又貿然下了決定!
那蔣夢云放在自己身邊還好,現下到了旁人跟前,萬一被他人所用,誰知道會弄出什么事來?
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明冬忍不住嘀咕:“娘娘猜的也許沒錯,僖妃這些日子可沒少跳出來,皇上不僅沒怪罪,反而卻對她態度很好,連續去了羽棲閣好些天。也許……”
明冬抬起頭,看向薛皇后:“這些事之所以鬧出來,真的都是僖妃為了爭寵使出的手段!”
她越說越覺得有道理:“娘娘您想想,咱們中宮落敗,謝貴妃也沒能得個好,誰才是那個漁翁得利的人?不是僖妃,又是誰?”
明秋默默地拿著手中的名冊,無意識的翻過來又翻過去。
明春看了心煩,忍不住上前摁住了她的手:“別翻了,翻得我眼花。”
明秋這才停了動作。
轉身又站回薛皇后身邊,明春這才開口:“娘娘,其實現下的關鍵已經不是誰謀劃了這件事了,僖妃已經搶走了人,咱們若不能及時止損,將來也許還要吃更大的虧……”
薛皇后點點頭:“你說得對,那蔣夢云咱們還是得派人去看著。”
“是,”明春應了一聲,又接著道:“奴婢還猜測……咱們中宮也許混進了奸細,否則怎么那么多巧合的事齊齊發生?還有蔣姑娘住的那間屋子,三公主即便力氣再大,也不至于扔了幾樣東西,說塌就塌了呀!”
明春壓低了聲音:“這件事實在是奇怪,可偏偏皇上那么快便叫內務府派了人來,將那些廢了的木頭連夜弄走了,咱們便是想查都無處可查。”
她徑直說著,沒瞧見明冬霎時變白了的臉。
薛皇后嘆了口氣,低頭想了想,雖然明春方才已說了不要去計較誰是主謀,可她還是忍不住地想一探究竟,到底還是問道:“你說,除了僖妃,會不會是蔣夢云……”
下意識坐直了身子,薛皇后不太確定地問:“會不會是她知道了那件事?”
氣氛霎時變得古怪起來。
不過明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并沒有回過神,明秋也正發呆,自然沒來得及反應,唯有明春歪了下腦袋:“不應該吧……”
她撓撓頭,有些不知所措:“蔣姑娘又不是個小孩子,奴婢倒不是說她猜不到那件事是咱們做的,可當初兩國敵對,她爹又是敵國的大將,各為其主的事應該不至于才是……”
“再說,”明春覺得實在是不可能,“咱們又沒做什么,也就是故意將您和蔣家夫人是親戚的消息放了出去。”
她越想越不可能,最終篤定了神色:“她要報仇也該找對了人,寧國太子才是罪魁禍首,故意造了證據污蔑蔣家,這些跟咱們有什么關系?即便咱們不將那消息放出去,朱明朝那人心思詭譎,就不會再想出什么其他的花招?”
明春說著,昂了頭:“何況蔣夢云能有今日,也全是因為娘娘愿意收留,否則她一個敵國罪臣之女,在這世上哪里還能有活路?她該感恩戴德才是!”
是嗎?
薛皇后沒說話。
蔣夢云的確應該感恩戴德,她也一直很感恩,很寬厚,對很多事都不計較。
這些薛皇后心里還是知道的,否則就憑她的本事,還能看不出芍藥是在監視她?不過是因為心無所懼,又心有敬畏,所以任憑對方看守罷了。
可事到如今,許多東西都已經不是她們可以把控的。
那日審出了朵兒是吳國間者,又得了消息說謝貴妃身邊的冰兒是她的同謀時,薛皇后還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的日子就要來了,誰知世事并不會皆如人意,太子偏偏就鬧出了事端。
想到這,薛皇后又忍不住想到墨馨兒,一時只覺得胸口像被石頭壓住了一般讓人喘不過氣來。
謝貴妃咄咄逼人,僖妃暗中窺伺,中宮岌岌可危,可她這一雙兒女卻簡直就是一對兒的討債鬼!
每一個都跟她上輩子的仇人似的,也不知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生出這么一雙狗東西。
薛皇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對了,太子和三公主在干什么?”
她們先前說話的時候,崔媽媽一直在旁站著不曾吭聲,此刻聽到這話,才上前一步回話道:“娘娘,三公主在屋子里抄書,今早秦家的大小姐淑妍郡主進宮來了,現下大概正陪著她。”
“陪她?”薛皇后冷笑了一聲,“別是又想什么壞主意,想讓秦淑妍幫著她抄書吧?”
皇后罵自己的女兒不是什么大事,作為奴仆卻不能胡亂應和。
崔媽媽一笑帶過,不置可否,又道:“太子殿下今日的禁閉解除,奴婢還不曾讓人去打聽……”
話音未落,有人從外頭“嘭”一聲將門踹開,太子墨恭的身影伴隨著笑聲一齊進了屋子。
院子里路過的宮女內侍頓時嚇得臉色發白,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明春一臉奇怪看向門外,太子殿下瘋了?
薛皇后幾乎是在門被踹開的同時站起身來,止不住怒火上涌,抓起一旁的茶盞朝著墨恭的腦袋奮力砸去:“放肆!本宮的屋子,也是你如此無法無天胡鬧的地方嗎?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母后!”
墨恭本來還在哈哈大笑,這時躲避不及,被砸了一頭的茶水。
方才出門前好不容易梳好的頭發,穿好的新衣裳霎時變得濕漉漉的,那茶水顏色有些深,將明黃色的衣服染得有些發綠,瞧著極其可笑。
墨恭似乎嚇了一跳,但很快便又昂著頭走了過來。
也不管薛皇后難看到極致的臉,他跳著腳扯著嗓子就嚷嚷起來:“干什么!干什么呢,干什么就突然打人了!難怪馨兒像個母老虎,原來都是跟您學的,您說說,好好的一個公主竟然為了搶一幅畫把屋子給拆了,這不是笑話嘛!”
不等薛皇后開口,墨恭邊甩頭,想把臉色的水甩掉,邊嘴上不停:“她鬧出笑話不要緊,瞧瞧,害得你住到這么個破地方來……”
“哎呀!”墨恭嘻嘻哈哈地,壓根不知道什么叫怕,“這地方,跟兒臣那兒的茅房也差不了多大吧,母后您住這兒,那別人不是得笑死了,笑死了?啊,哈哈哈哈……”
他口無遮攔,全福跟在后頭徹底白了臉。
薛皇后卻沒再有動作,先是冷笑著看了一眼猶自亂笑的太子,又緩緩環顧四周,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墨恭身后的隨從身上。
眾人只覺得一股涼意襲來,薛皇后面無表情,緩緩開口:“好得很,堂堂大梁儲君,被你們這群混賬東西教成這樣,你們是耳朵聾了還是眼睛瞎了,看他來本宮這里發瘋連勸都不會勸?”
全福白著臉不敢上前,使了眼色給左近一個內侍。
那內侍自然也不敢動,被全福狠狠推了一把站了出去。
這動靜雖然不大,薛皇后卻還是很快注意到,她挑了眉看去,只見那內侍一臉的無奈,猶猶豫豫似乎要伸手去拉墨恭,但尚未碰到,墨恭已經一扭身子就又沖到了皇后跟前。
“母后,母后管得真寬……兒臣的奴才,什么時候輪到你……”
根本不等他話說完,薛皇后一抬手喚道:“來人,將這不知勸導主子的奴才拉下去,仗責五十。”
外頭立刻有身形強壯的媽媽沖了進來,也不敢與太子多話,拉著方才上前的那小內侍,堵起嘴巴就拖了出去。
墨恭還想亂喊,院子里很快有壓抑地悶哼傳來,接著變成低低的哀鳴,最終沒了動靜,只剩下木板不斷擊打在皮肉上發出的聲響,叫他聽得頭皮發麻。
他的身子忍不住發起抖來。
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激動,墨恭奮力一跳就要沖上前去,卻被薛皇后一個眼神又嚇得退了兩步。
“你這個瘋子……”他喃喃自語著,越說越激動,最后幾乎是用盡全力吼了出來,“你這個瘋子!我要干什么是我的事,你拿他們撒氣算什么本事!你這個瘋子!”
薛皇后神色冷漠,又看向他身后那群隨從。
沒人敢亂動,這回連全福都不敢再找替罪羊出來了。
太子還在上躥下跳著,那邊的五十仗已經很快打完,負責行刑的媽媽進來匯報:“娘娘,人沒氣了……”
“什么?”墨恭呆了一下。
下一刻整個人好像瘋了一般,上前一把抓住了那老媽媽,他面目猙獰,說話的時候唾沫星子都恨不得噴了對方滿臉:“死了?你們把人給打死了?!”
皇后和太子的關系實在不是頭一天這樣,中宮的奴才心知肚明,此刻唯有裝啞巴才是最好的選擇。
老媽媽不開口,墨恭果然一把推開了她,又沖到了薛皇后跟前:“你這個老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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