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坐在桌前,聽到他的話沒有應聲,食指不自覺的緩緩敲著桌面。
“你們一定要進城?”趙初年只覺腦仁兒疼,“大胤這么大,要不換個地方去?”
“勞煩趙叔再幫我一件事,”丑丫指尖的動作忽然停下來,“日落之前將樂樂送進城。”W.KanXRG
趙初年此時不只腦仁兒疼,連脾肺都疼。
老爺到底是惹了尊什么煞神喲!
他們此時是在一處客棧里,離邾州城只有半日的腳程。
就是累得夠嗆,傅言好不容易挨到下了馬車,頭一次上船就在床上癱了三天沒起來,吐得腿腳發軟不說,整個天地都在眼前晃蕩。
苦著臉的發現還不如讓他坐馬車呢。
接下來的路丑丫讓馬車與隊伍分開,等到過城關時再匯到一起。
在一個地方停留的時間絕不越過兩個時辰,原本直奔邾州的路線也改道繞青州再走水路南下。
如此一來,那些綴在后面的尾巴總是險險的晚了一步,撲了個空。
見她心意已決,趙初年點點頭,起身出去了。
門吱吖一聲在他背后合上。
丑丫聽著他腳步聲遠去,從袖子里取出一柄匕首在手心劃了個口子,又拿了一枚銅錢,鮮血滴落在銅錢上染成了暗紅色。
她收了匕首將銅錢遞到對面的女子跟前:“隨身帶著。”
“這是什么?”樂韻不是很想拿。
“護身符。”丑丫隨口道,這東西對常人沒什么用處。
樂韻看著那枚暗色的銅錢,這么一小會兒,血色已經沁了進去,顯得更加不詳,神情有些一言難盡。
當她沒見過護身符么?哪有人用銅錢當護身符的?好歹也拿個古玉之類,何況還往上頭撒血。
當是驅邪呢?
驀然想到驅邪,她身子僵硬了一下,勉強笑道:“我要護身符作什么,又不是上京趕考。”
丑丫那雙比常人更黑幾分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她,目光似乎穿透了身體。
嗓子枯啞得越發厲害,所以她說話放得極慢,顯得有些詭譎而縹緲:“就憑你現在這模樣,進不了巫族的族地。”
莫說去巫族,怕是在太陽底下活不了幾日。
樂韻本就繃緊了心弦,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讓她心神俱震,猛地站起來慌張退后幾步,一時忘記了傷腿,連椅子摔在地上。
桌上的茶碗里濺出幾點水色。
“你...知道些什么?”她潤了下發干的嗓子,心臟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她們相處了一月,日日同吃同住,這人從來沒有對她表現出別的異樣來。
深不可測?還是...別有圖謀?自她這里又能圖到什么?
丑丫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戒備,只將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此行要去找巫族庇護。”
樂韻捏緊了衣角,幾乎察覺不到手心的汗,眼里的驚駭根本無法壓下去。
就在不久之前,她才深刻的明白自己如今是個不容于世的異端,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掩藏好過往的一切,半個字也不能提。
“你是誰?為什么幫我?”她冷聲問道,身子不易察覺的輕顫,一咬牙將拳頭捏緊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人若要害她不會等到今日。
“我?”丑丫恍惚了片刻,瞳孔有一瞬間失了焦距,“我不知道。”
或者說不記得了,這個問題她問過自己很多遍,后來便不想了。
“至于你...”她笑了一下,有些淺淡,“我們也許認識。”
“可我沒見過你。”樂韻不信。
這人雖說整日蒙著臉,可她看過兩次,雖未能看全,但這樣的容貌若是見過斷不可能忘記。
即便她死過一次也牢牢記著自己是誰,要回到哪里去。
“這些并不重要,”丑丫望向她的眼睛,“我可以幫你,也需要你幫我一件事。”
她從貼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張紙在桌子上鋪開,上面只有寥寥的幾個字。
邾州,巫氏。
還有一個極其繁雜的圖案,似乎不是一筆勾成,斷斷續續的拼湊起來的。
她將畫有圖案的那半頁紙遞給樂韻:“你替我把這個交給巫族。”
樂韻猶疑的看著桌上的紙:“只是這樣?你同巫氏是什么關系?”
趙叔的人一直管她叫姑娘,那個胖小子喚她丫頭或者妹子,說起來并不知道她的名姓。
紙上的圖案她不曾見過,只覺得復雜到眼暈,說是畫,卻又有些像字。
“我說過,我不知道。”
丑丫抬手將另半頁紙丟進茶壺里,墨跡在水里暈開。
“那我要交給誰?”她覺得這人的古怪簡直不比自己少上多少。
“族長。”
族長?
樂韻一怔,雖說她是來找巫族庇護,可也沒想過能輕易見到族長。
“我現在是個普通人,就算去了巫族也見不到族長吧?”
在大胤,有兩個地方是尋常百姓無法踏足的。
一個是王宮,一個是邾州北城。
在偌大的邾州城里,整個北城都是禁地,巫族在那里存在了千百年,一座族碑,仿佛隔開了陰陽兩界。
她原本也是打算到了邾州后再徐徐圖之。
丑丫的唇角微微一抿,“以你如今這般奇特的命格,進了巫族地界,自然有人來尋你。”
已亡未死之人本就世間罕見,莫說還能活著走進巫族。
“好。”死馬當作活馬醫,總好過自己無頭蒼蠅一般亂撞。
見她妥協,丑丫便也不再啰嗦:“你去找趙叔,同他早些去吧,那銅錢只能護你一兩日,往后如何皆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已經到了邾州,趙叔也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丑丫說道,“我們自有別的去處。”
“當真?”趙初年有些不放心,“要去哪里我可以再捎你一程。”
老爺吩咐下來的事總得仔細辦妥當了才行,再說相處了一路也是有些感情的,這姑娘比她閨女還小些,孤身在外也是不易。
那些人似乎對她了若指掌,從北漠到邾州,一路上沒有圍截到她,這里的天羅地網也算意料之中的事。
但,就算是火海,她也只能去撲一撲。
坐在一旁的樂韻目光閃了閃,忍不住轉頭看了她一眼,卻只看到面紗下模糊不清的臉。
“當真,”丑丫笑了笑,“多謝趙叔這段時間的照料,我與樂樂說會兒話,稍后便勞煩趙叔了。”
“那成,我會在客棧逗留幾日,有什么事情盡管說一聲。”
“送她一個人進城?”趙初年奇道,“那你們呢?”
樂樂不過是個普通人,去哪里都容易,難的是另外這兩位。
看城門口這陣勢,怕是在守株待兔呢,一路上屁股后面總是綴著那么一撥人,就算甩掉了,過不了幾日又幾乎是前后腳的跟上,也真真是見了鬼。
一行人到達邾州地界時,已經是一個月以后了。
“姑娘,打探的人回來了,”趙初年從外面推開門又旋即關上,壓低了聲音,“城門處光守衛就有一百多號,進城的人挨個檢查,就差扒衣服了,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馬車棄了官道專揀小路走,雖繞了遠路比趙初年他們慢上許多,但另外備了馬匹,輪換了車夫日夜兼程的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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