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淑婉雖是庶女，但用不著她去攀高枝，幾十臺的嫁妝他也出得起，以將軍府的門第還能嫁不著好人家？

這般上趕著做妾，說出去真真的是要讓人戳破脊梁骨。

“可女兒就是心儀世子，此生非他不嫁！”姜淑婉既然已經豁出去，此時也不怕了，梗著脖子大聲嚷道。

姜承風氣得腦門充血。

府里那么多小子都沒讓他動過這么大火氣，伸手就要去摸屁股底下的凳子，被將軍夫人眼疾手快的按住了。

一室僵持下，姜傾傾淡淡的開口：“既然五妹妹這般執著的非他不嫁，又郎情妾意的，不如將我的婚書給五妹妹吧，嫁過去是嫡妻，不會落了我們將軍府的臉面。”

至于祁衍愿不愿意，就不關她的事了。

“你閉嘴，這里沒你的事，哪兒涼快哪里呆著去！”

姜承風恨不得把兩人一起打出去，一個個都不是省心的，婚書也能隨便給？

姜傾傾聳聳肩，這糟心事她一點也不想插手。

一拂衣袖風輕云淡的走了，從姜承風進來后就一直縮在椅子底下的二瞳挪著圓滾滾的身子悄悄跟上。

身后傳來盛怒未消的聲音：“你給我去祠堂跪著，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出來，誰也不許給她送飯！”

緊接著一陣清脆刺耳的啪嚓聲，大抵是又摔了一個杯子。

姜傾傾有些可惜，那套青底蝶紋的茶盞她還挺喜歡的，怕是不能用了。

她坐在院里的秋千上，看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出去，有丫鬟進去收拾那一地狼藉。

傍晚的風吹在身上有些涼，姜傾傾喊了一聲紅櫻。

“小姐，五姑娘這事您可萬不能答應。”紅櫻一邊給她系著披風扣子，一邊低聲說道。

還沒過門呢，就要往夫家塞人，天下哪有這般事？

姜傾傾慢吞吞的看了她一眼，將冰涼的手攏進袖子里：“你當她真的是來求我的？”

紅櫻愣了一愣：“小姐的意思是？”

“她不過是拿我作伐子，將事情鬧到明面上來罷了，”姜傾傾頓了一頓，“你去問一問誰往夫人那里報的信，將人直接送到五姑娘那里去。”

“奴婢曉得了。”

竹蘭苑里不養吃里扒外的東西。

夜里淅瀝瀝的下了小雨，姜淑婉抱著膝蓋坐在祠堂角落，又冷又餓，有心想睡過去偏偏不敢合上眼睛。

她雖然不是沒來過這，但那都是白天，現在一點燭火映著滿屋子黑漆漆的牌位，只覺著陰風陣陣，寒氣滲骨。

雨聲落在窗戶上，細細密密的，像四處有人竊竊私語一般。

‘吱吖’

木門開合的聲音在這樣的夜里格外刺耳。

姜淑婉嚇得一抖，心弦繃得極緊下險些叫出聲來，下意識的抬頭望過去后隨之化為驚喜。

“姨娘。”

李姨娘關上門，瞧見她縮在角落里的模樣心疼不已，忙把手里的衣裳遞過去。

“姑娘快把衣服穿上，別凍壞了。”

又伸手打開食盒，端出里面的蓮子羹和兩碟饅頭小菜。

“怕讓老爺發現，只讓廚房做了些簡單的，你趁熱吃。”

姜淑婉端著蓮子羹，低頭時被熱氣一沖，眼里氤氳了水汽。

“姨娘，父親真的會答應我嗎？”

她從來沒見過父親發這么大脾氣，至少在她們面前沒有。

“你放心，姨娘會替你想法子的，”李姨娘嘆息的摸了摸她的發頂，眼含歉意，“是姨娘拖累了你。”

姜淑婉使勁搖了搖頭，咽下嘴里的蓮子羹又低頭喝了一口，眼淚滴在碗里。

李姨娘看著她乖巧的模樣心里越發難過。

那一年水澇，她洗衣時從河里撈起一個昏迷不醒的人來，阿爹說這人反正什么都不記得了，就配給她做丈夫吧。

阿爹做了一輩子的書生，吃了一輩子的苦，一直指望她高嫁。

可十里八村的姑娘比她貌美的多了去，一來二去親事拖到十九都沒有著落，阿爹才漸漸涼了心思。

于是兩根紅燭，一張紅蓋頭，她與那人在村子里拜了堂成親，她以為自己一生就如此度過了。

一畝薄田兩間茅屋，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

直至半年后有了身孕，才終于知道自己嫁給了誰。

大胤的鎮北大將軍，豐京城里的顯貴，當朝天子的重臣。

那一年才知道外面還有這樣繁榮富貴的地方，可以日日燕窩，餐餐魚肉。

也是那一年見到了將軍夫人，才知道自己低到了塵埃里。

這么多年來大將軍雖然不親近她，但一直待她不薄，她也心滿意足了。

可她的女兒怎么辦？

她在那些貴人的眼里就是個粗鄙村婦，雖然她極力學著夫人的儀態，夫人的氣度，繡花看書，習琴作畫。

但她的身份永遠擺在那兒，有這樣一個生母，京城里哪一家貴人愿意娶五姑娘做嫡妻？

日后多半是配與將軍手底下的副將，或是尋一戶普通人家。

既然五姑娘喜歡祁世子，與祁世子定了婚事的是又他們將軍府的四姑娘，為何不同她一起入了國公府。

過了門至少是媵妾，日后的主母又是親姐姐，總會看顧幾分，也不必擔心她被欺凌了去。

寧為貴人妾，不作寒門妻。

這是阿爹教他的。

“這樁事若成了，你日后敬著你四姐姐些，萬事聽她的。”李姨娘收拾了碟碗，溫聲道。

“女兒省得。”

姜淑婉點頭，裹緊了身上的衣裳，依然覺得有些冷。

“姨娘能不能去求求父親，讓我回去？我一個人在這里有些怕。”

這會子有人陪她說話倒是好些了，可想到等下又只有她一個人在這黑漆漆的屋子里，就覺得四處都是晃動的影子，陰森駭人。

“你父親正在氣頭上，這會兒去找他怕是不會見我，你忍一忍，我讓巧兒送床被褥過來陪你。”李姨娘把她冰冷的指尖捂在手里哈了口氣，心疼道。

姜淑婉低低的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李姨娘收拾好東西，也沒有撐傘來，壓低了帽檐便拎著食盒走了。

門吱吖一聲重新合上，腳步聲慢慢遠去，直至消失。

夜雨更添幾分寒涼，偶爾夾著幾聲細細的貓叫，小兒啼哭一般。

姜淑婉哆嗦了一下，重新縮回了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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