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同濟獨自坐在正廳里,看向來人。
身形掩在冪籬底下,男女不辨,只聽聲音是個女子。
“你是誰?”猛然脫口的聲音甚至有些尖利,劇烈的心跳幾乎成了耳邊唯一的聲音。
“問你一件事罷了,”姜傾傾慢慢開口,“當年...長祭司是怎么沒的?”W.KanXRG
饒是劉同濟有準備,仍然驚得措手不及。
偌大的府邸靜悄悄的。
雖說是罰俸,卻是用當年救了王上三回的一身功相抵了,也可謂是用心良苦。
馬車咕嚕嚕的走過青石街巷,在一扇門前停下。
“聽說那裘松被判了斬刑,劉家公子半點事都沒有,”綠蘿鼓了鼓腮幫子,“便宜他了。”
姜傾傾笑了笑。
劉睿雖然免了流放,但私下買賣女子依舊是大罪,劉院使向王上求情,以罰俸三年才換得劉睿的安然無恙。
師父的身子向來康健,平日里連風寒都不成染過,怎么可能會有癆癥。
“是,”劉同濟疲憊的點了下頭,“癆癥不會發作這般快。”
且明明先前好轉了的,就算病情真的加重,也只會日積月累之下最終才無力回天。
“當時祭司殿里亂作一團,整個太醫院都去了,俱是束手無策,宮人最后去太子府請了一個人...”劉同濟說道,“太子府網羅天下奇人,有個鉆研天下毒物的客卿,叫賀秋。”
當初在大殿里看到那人時,他被一道驚天霹靂炸醒。
“那人將祭司大人和殿里上下都查驗了一遍,卻什么也沒說。”
“后來王上下了喪昭,長祭司突發急癥,不幸歸仙...”
他從那道宮門里出來,穿過長街徒步走回府里后,大病了一場。
對于祭司殿中的事自此爛在肚子里,不敢向人提起半句。
若是因為他的誤診,才導致祭司大人耽誤了病情和時間...每每想到此處,就遍體生寒。
姜傾傾沒有繼續開口,聽到這里便轉了身。
不管那日的殿中掩蓋了什么,還是真的什么也沒查出來,天底下總有人知道真相。
只是她還沒找到罷了。
劉同濟看著她跨出廳門,又慢慢消失在拐角處。
在椅子上靜靜坐了片刻才遲鈍的轉了一下眼睛。
這京城,要起風了。
姜傾傾讓小娃娃直接送她回了將軍府。
馬車停在角門邊上,守門的婆子給兩人開了門。
沒走出幾步遠,那婆子忽然想起什么,在她們身后提聲道:“姑娘,紅櫻方才來了兩次,瞧著是在等您。”
姜傾傾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紅櫻姐姐不在院子里等,跑這里來作什么?”綠蘿奇道。
往日里也沒這么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
姜傾傾想,怕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角門離著竹蘭苑尚有些遠。
兩人穿過抄手長廊,又轉過拐角時,突然遇上一個人。
來人似聽到腳步,自然而然的慢下來幾分,姜傾傾下意識的抬起頭。
大抵是剛從營里回來,一身的寒甲凜冽,眉眼利落,棱角分明。
一如當年他走時的模樣,說要給她帶一壺北漠最烈的酒。
北漠最烈的酒沒喝上,風沙她倒是灌了不少。
姜珩。
名字在舌尖轉了轉又咽下去,姜傾傾開口,眉眼彎了一下:“兄長。”
姜珩點點頭,與她擦身而過,眼角都不曾落下半分。
等背影消失不見了,綠蘿終于長松一口氣,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冰渣子。
“小姐,大公子走遠了,咱們也走吧。”
見姜傾傾望著人離開的方向不動,綠蘿輕聲提醒道。
姜傾傾回過神,收回復雜的心緒。
初見之時,她同他打了一架。
姜珩自小就是豐京城里的一霸,京中的小公子們幾乎被揍了個遍,就連巫臣月也沒能幸免,至今她也不知那兩人是如何打在一起的。
她擼了袖子找上門去,那時候年歲小,師父還沒有教她習武,動起手來自然沒什么章法,力氣卻是天生的。
兩人打紅了眼,姜珩被她死死壓在下風,一發狠就往她肩上咬了一口,大將軍急沖沖的趕來拎著他的頸子才讓人松開了。
鼻青臉腫的被大將軍關了幾天黑屋不說,還被她笑話了好幾年打起架來跟個小姑娘似的。
她當時被師父拘起來練了半年的簪花小楷,后來就再也沒同人動過手。
肩上的牙印如今還有一個極淺的印子,中間有個豁口,像是下嘴的人還在換牙。
姜珩開始長年出征后,時不時的會帶些小玩意給她,她四處游歷,看到什么稀奇的物件,也會給他和巫臣月稍些小東西。
是她在京中唯有的兩個玩伴。
“小姐快些走吧,萬一大公子等下殺個回馬槍...”綠蘿見姜傾傾仍舊沒有挪動步子,忍不住催促道。
總覺得與大公子見上一回就要折一回壽。
姜傾傾失笑,轉了身回院子。
“你對大將軍崇敬的很,怎么就這么怕大公子?”
同樣都是沙場出來的人。
“那可不一樣,”綠蘿搖頭,“大將軍那是威嚴,大公子...壓根是個冰坨子。”
凍到人骨頭縫兒里了。
姜傾傾默然。
這人以前雖然冷,但也不是這般目中無人的樣子。
就算如今的將軍夫人是續弦,他們同父異母,那也是嫡親的兄妹吧?
“為確保大人無恙,宿在偏殿里親自為大人煎藥,日日切脈,半月余后稍稍好轉了些,雖說癆癥無法根治,但已經好幾日不曾咯血。”
“我便將方子交給宮人囑咐每日按劑量煎服,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府,結果...一只腳未踏出祭司殿的宮門,就被神色慌張的宮人拉了回去。”
“祭司大人突然咳血不止,就那半日里...沒了。”
不是沒想過他無意間結了仇或是得罪了什么人,但...為何是這件事?是誰的人找來了?
姜傾傾沒有說話,只是不動聲色站在那里,宛如一尊討命的無常。
劉同濟捏了捏手心的汗,半晌,才壓著嗓子開口:“當年祭司大人染疾,宮里傳喚我...”
當時他一手的血,茫然的在那里坐了半日。
“不是癆癥。”姜傾傾突然道。
那是他第一次踏進祭司殿宮門,也是此生唯一的一次。
“宮人說大人有些咳嗽,那日還咯血了,我給祭司大人切脈,又問了診,按癆癥開了方子,”他頓了頓,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依照問診出來的癥狀確實是癆癥。”
“你費盡心機,想要我做什么?”他問道。
姜傾傾掀了簾子,吩咐綠蘿和小娃娃在這里等她。
劉府經歷一場變故,平添幾分蕭索,來往的下人放輕了手腳,似怕驚動了主子。
好端端的的一條性命,就被那兩人害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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