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他們倆也算是一見鐘情,自己在農村,就舉辦了婚禮,也沒有通知任何親友,前來慶賀的只有幾個鄉鄰,以及和他們一起下鄉的隊友。”裴盛陽說道。
“我聽我媽說,我爸的家庭成分還不太好,我爺爺和曾爺爺都是地主,那會兒鬧革命,家財散盡,窮的連褲子都穿不上了。”
“因為我爺爺和曾爺爺算是開明地主,平時對待佃戶都很仁慈,在革命的時候,幫助和支持過黨,救助過傷員,而且,又在土地革命的時候積極響應,主動上交了土地和家財,所以,才得以保全了性命。”
“到了我爸這一輩,就變成了一無所有的窮人了,因為當時局勢的緣故,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牽連。”
“那會兒,干什么都講成分的,你成分不好,就啥都落不到,干的比別人多,得到的比別人少,而且,沒有姑娘愿意嫁。”
“可我媽,就是不顧周圍人的勸阻,義無反顧的嫁給了我爸,就因為,相信愛情。”
“我媽嫁給我爸的時候,他連一間草房都沒有,因為我爸還算是高中文化,所以一直在隊上教學,當老師,所以,隊上才給分了間柴房,隔壁養的就是馬,臭烘烘的。”
“清理干凈了,又給砌了個土炕,就當做了他們倆的婚房。”
“我媽是從城里來的姑娘,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苦,可是跟著我爸,再苦再累她都愿意。”裴盛陽說著,又喝了一杯酒。
“他們兩個,也就是在那時,有的我。”裴盛陽道。
“我爸也非常愛我媽,他非常珍惜,那個在他最落魄的時候跟了他的女人,”裴盛陽說,“他將她寵在手心里。”
“后來我媽回了城,想辦法將我爸也帶到了城里,我爸為了我媽,放棄了他的教書事業,開始做生意,”
“說實話,他很有做生意的天賦,生意也就越做越大,日子也就越來越好。”
“可是,他陪我媽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從剛開始的早出晚歸,到后面的夜不歸宿。我媽每次抱怨,他都說,他得應酬,他也沒辦法。”
“我媽逐漸開始懷疑,我爸在外面有了人。然而,我爸死活不承認,反而說我媽是無理取鬧。”
“后來,我媽抱怨的多了,他就跟我媽大吵了一架,然后,分房睡了。”
“從那以后,他們倆就開始了冷戰,我爸每次回來都很晚,什么都不說,埋頭就睡。”
“而我媽,從剛開始的抱怨到后面的憤怒,發脾氣,都沒有換來我爸的回心轉意,反而,他對我媽更加的冷淡,他回來得更晚。”
“后來,他說要出差,剛開始是一個星期沒回來,后來變成了每次一個月,甚至更久。”
“而那會兒,我媽的臉色開始差了,她變得,不再像以前那么精神。”
“她常常會呆呆的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發呆,有時候我放學回來了,她都才回過神來,朝我,露出一個,凄涼的笑。”
“后來,她不再說什么了,不再哭鬧,不再發脾氣,不再要求陪伴和愛。”裴盛陽說道,又喝了一杯酒。這一瓶酒,又見底了,裴盛陽就又招手,讓服務員拿了一瓶。
“她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還有對我的陪伴上。”裴盛陽說。
“可是后來,我也有些害怕回家。”
“因為,我發現,我媽看我的目光變得有些不太尋常,那并不像是一個看兒子的目光,而是,好像在看著自己的戀人。”
“她對我,變得格外的寵溺,親自盛飯給我吃,給我夾菜,語氣里滿是溫柔和笑意,連睡覺的時候,她都會默默的坐在我身邊,偷偷的給我掖被子,一陪,就是一整夜。”裴盛陽說著,臉上露出了,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
他又喝了一杯酒。宋善美覺得他喝得態度了,伸手想按,卻被他擋住了。
“我對于她的改變,有些害怕也有些惶恐,更有一些厭惡。”
“我覺得,她瘋了。她一定是把我,當做了她的愛人,當做了我爸爸。”裴盛陽說道,“因為,我有一天早上洗臉的時候,照鏡子,突然發現,我和我爸,竟然長得那么像!”
“知道嗎?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的心,被失望、恐懼、厭惡和憤怒所填滿,我將這種憤怒,全都遷怒到了我爸身上,因為若不是他,我媽怎么會發瘋?”
“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照鏡子,也不愿意早早回來,每次,都要在學校停留,直到學校熄燈清園,我才離開。”
“每次我回家,都會站在樓底下,如果看到燈還亮著,我就不會上去,一直在樓底下的路燈下徘徊,”
“那個時候,我覺得,好孤獨,也好凄涼。”
“我好想,像別人一樣,也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羨慕著別人,也嫉妒著別人。我還會常常,將自己陷入到回憶中,回憶小時候,家里充滿歡聲笑語的時候。”
“因為,只有那個時候,才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然而,我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媽的臉色更加的差了,因為,我回家,根本就不會抬頭,和她對視。我不去看她的臉,不去接她的話,不搭理她,她幾次想要擁抱我,可我不給她任何肢體接觸的機會。”
“再后來,我媽就開始咳嗽了,剛開始,我以為她是得了感冒,并沒有太在意。”
“可是,她一直咳嗽,似有似無的咳,有時候還會微微的喘氣,似乎變得越來越虛弱了,”
“我雖然心里厭惡著她,可是,我卻沒辦法不關心,我自己跑到藥店去,給她買了一盒中藥,十全大補丸。藥店的老板說是,益氣補血的,什么病都治。”裴盛陽道,“我又想,她自己就是醫生,應該會照顧好自己。”
“我把那盒藥放在了家里最明顯的地方,后來,我放學回家的時候發現,她根本就沒有動那盒藥。”
“我每天,上學離開前,就會瞅瞅那盒藥,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又會去看看那盒藥,”裴盛陽道,“第二天還是第三天的時候,我終于發現,那盒藥被打開了,里面一顆大藥丸不見了。”
“我這才放心下來。”裴盛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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