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宸埋頭走出乾清宮,隨手抹著臉上的淚痕,心中止不住的腹誹。
衛國公不是小家子氣的人?也就楚皇能說出這話!
滿朝文武哪個不知道衛國公的火爆脾氣?她要是敢這么上門去,只怕不被那老頭打死,也好不到哪去!
再說,她這花容月貌的佳人,怎么能娶人家的大小姐?
還有那個死心眼的謝端——
唉!生活不易啊!
忽然,余光瞥見一抹身影,她眼珠子一轉,忙快走幾步追了上去。
“西畫,你等等。”她喊了一聲。
前方的宮人停住,待看清是趙宸,忙行禮道:“見過武親王。”
“免了免了。”趙宸笑瞇瞇地走近,問:“你這是準備去哪兒?”
“新晉的惠嬪娘娘有喜,奴婢奉太后命前去送賞兒,正準備回去復命呢。”
趙宸聽過后,自懷中摸出個玉簪,含笑道:“本王前幾日在街上瞧見這個,稍一打眼就想起你來了,如此佳品,當配你這般美人兒才是。”
看著明顯價值不菲的玉色,西畫臉上漫起紅暈,嗔道:“您呀!慣會哄人!”
“本王說的可都是實話。”趙宸輕柔地為她戴好,贊嘆著說:“可真是絕配!”
“這,這太貴重了。”
“本王不能時時膝前盡孝,老祖宗那還要勞你多盡心,這點小玩應兒算什么?”
西畫兩頰更紅了。
雖說她與宮中的其他姐妹們,都經常會收到趙宸送的小禮物,但卻從沒有一次是這種惹人遐想的物件…
她小聲謝過后,羞怯地偷瞄著趙宸。
青衣五章,兩肩盤龍,一襲垂踝白裘,俊俏的眉眼間蘊滿了笑意,這樣一個如玉般的少年郎,哪個會不喜歡?
要是這腿腳沒落下殘缺就好了——
她心中一軟,輕聲問:“您是不是又惹什么禍事了?”
趙宸咧嘴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想納妃罷了。”她邊走邊道:“本王和你一起回去,正好給老祖宗請安。”
西畫跟上她的腳步,垂頭問:“是衛國公家的嫡小姐?”
“是,連你都聽說了?”
“衛國公夫人前幾日請見太后時,提起過這事。”西畫聲音低下,“不過,聽她的話音兒,似乎也不情愿這門親事。”
趙宸感興趣地挑了挑眉:“老祖宗怎么說?”
“太后當時只是笑著應了幾句,過后卻有些生氣了,臨著就寢時,還說——”
她繞到趙宸身前,清了清嗓子認真道:“太后說了,挑上她做您的王妃,是她上輩子修下的福分,不然就是個嵌了金邊兒的,也是萬萬配不上您的!”
趙宸徹底放下心,忍不住笑出聲。
“您別笑啊,奴婢覺得太后說的對極了,您這么好個人,真要說這門親事不合適,也是對方配不上您!”
“這話當著本王說說就算了,跟別人可不能多言,記住了?”
西畫點點頭:“奴婢明白。”
又閑聊了些宮中的日常,二人便已經走到了慈寧宮外。
西畫道:“太后這個時辰應該剛禮完佛,奴婢去替您通報。”
沒一會兒,宮人便將趙宸請進了正殿。
“孫兒給老祖宗請安。”她恭恭敬敬地叩了個頭。
鳳榻上端坐著位年近八十的老婦人,滿頭銀絲高高盤起,歲月的痕跡遍布她的臉龐,使她看上去極為蒼老。
見到趙宸,她渾濁的眸中滿是掩不住的慈愛,忙招手道:“快過來讓哀家瞧瞧。”
趙宸順從的走上前,半跪在老人家身邊。
太后打量了她一會兒,不禁皺眉:“怎么才一陣兒不見人就清瘦了?”
趙宸醞釀了一瞬才仰起頭,委屈巴巴地喚了聲:“老祖宗——”
白慘慘的小臉兒,紅通通的眼眸,粉嫩嫩的唇瓣兒…活像只被拋棄的小狗。
太后忙拉她坐在自己身邊,心疼地問:“誰欺負咱們宸兒了?”
趙宸立馬又耷拉下腦袋,一副可憐萬分的樣子。
“衛國公病了,陛下讓孫兒去上門告罪,還說、說衛國公要是不原諒孫兒,孫兒就別想好了——”
“哀家可聽說了,是你當街發誓非那男戲子不娶,這才氣病了衛國公。”太后佯怒道:“你說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能這般胡鬧!”
“孫兒不知道他是男兒身,只想讓他走的踏實些罷了。”
“可你畢竟定了親事。”
“那是陛下定的,孫兒只是奉旨。”趙宸悶聲說:“老祖宗,翠兒不會嫌我瘸,不會瞧不起我,也不會因著我是親王而攀附,您覺得衛國公的孫女會如此嗎?”
這時,西畫似無意般,將置在榻邊的瓷瓶正了正。
看著那個衛國公夫人送的瓷瓶,太后頓時想起前幾日的事,面色不好看起來。
趙宸心思一動,又重重嘆了口氣:“其實他們說得挺對的,孫兒確實無能,不僅辱沒了父王的神武之名,也活該讓人看不起。”
趙宸話剛出口,太后便皺起了眉。
“所有人瞧不上孫兒都沒關系,可孫兒不想自己的王妃也如此,不然,孫兒怕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太后眸光沉下,瞥了一眼近前的老公公,后者湊近附耳嘀咕了一陣。
老公公姓孫,隨侍太后五十余年,趙宸幼時更是親眼見識過對方的身手。
登峰造極,堪稱大內第一高手!
而對方說的正是乾清宮發生的事,他將眾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復述了一遍。
待見太后潸然落淚,趙宸心中抑不住輕嘆了一聲,人卻湊近關切地問:“您怎么了?是不是孫兒說錯話了?”
太后緩緩搖頭,垂淚道:“都是哀家的錯,哀家不該同意你父王從軍,不該放他去邊關,不然你怎會受這些苦難——”
十年前,太后的幼子,武王趙柏策,于邊關率軍御敵,最后不幸戰死。
大楚史上最耀眼的名帥,臣民奉若神祗的百戰神將,便這樣隕落在了戰場,武王妃隨后投井殉情,只留下年僅七歲的獨子趙宸被接回京。
襲王位、入宗室、成了大楚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親王。
太后眼角的紋路又深了幾分,低泣道:“都怪哀家,是哀家對不起你。”88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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