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林府的馬車后,趙宸便閉起眼睛靠在車廂上,一聲也沒吭。
她如此突然和林十七走到一起,顯然打亂了孟雍原本的計劃。
雖然她也不知道孟雍到底在盤算什么——
不過她之所以答應陪林十七胡鬧,也不止是為了防著孟雍打她親事的主意。
意圖也在四皇子。
自當年她被砸瘸腿后,四皇子便安分的像只烏龜,整日縮在自己的龜殼里。
不僅十年如一日的沉寂,更是從來都躲她遠遠的,好似生怕會惹禍上門般。
自古大恨,不外乎殺父奪妻。
四皇子的爹她是殺不了,但媳婦兒她總還是可以搶一下的——
她緩緩睜開眼睛,對林十七道:“要是一會兒你爺爺揍我,你可得攔著點兒。”
林十七“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你真當我家是土匪窩?我爺爺很和善的,不是什么匪賊粗漢,你就放心吧!”
聽她這么說,趙宸不由回憶了一下。
那位很少在京城露面的中山王,好想看著是挺和善的,話不多、笑瞇瞇…
可等她們進了林府,剛把事情說了個開頭,對方便直接揮著大刀斬向她的時候,這個所謂的和善印象,頓時破滅得一干二凈。
“冷靜、冷靜!”她縮頭躲到林十七身后,連連喊:“小心啊,刀劍無眼啊…”
寬闊的練武場中,年過六旬的中山王寬額濃須、赤著上身,虬結的肌肉看著比正值壯年的男子還要結實。
沉重的開山刀寒光凜凜,于他手中卻如同玩物,正不停貼著趙宸身周打轉兒。
“您別傷著他!”林十七劈手拍向刀身。
林玄朝忙順勢收手,不悅地說:“傷著怎么了?他都把我的乖孫女兒騙走了,我就是砍他兩刀都不夠解氣的!”
“爺爺——”林十七上前抓著他手臂晃個不停,“您不要那么兇嘛,我路上還跟人家說您特別和善、特別和藹可親…”
林玄朝將開山刀向后一丟,接過衣服披好,“少拿好聽話兒糊弄我,你這丫頭竟敢自己去陛下面前請婚,你把我這當爺爺的擱哪兒了?”
“您老消消氣兒,這事兒也是話兒趕話兒了…”趙宸忙把乾清殿里的事說了一遍,又道:“小子也是想著不能辜負十七,這才當即告訴給了長輩,望您——”
“你想也別想!別說我爹不會同意,就是我這做叔叔的也不會答應!”遠處走來一人,濃眉倒豎,一臉氣怒。
不是旁人,正是東華門守將小六子,林玄朝的六兒子,林籌。
“六叔,咱別把話兒說得這么死嘛。”趙宸笑容滿面,“我與十七郎情妾意,您真舍得下心拆散我們,讓十七暗自神傷、以淚洗面?”
“誰是你叔!少在這兒順桿兒爬!”林籌陰沉著臉,全然沒了那天和謝四談笑時的樣子。
“我家十七自幼許諾,非天之驕子、絕世英雄不嫁,你也不自個兒撒泡尿照照,你能沾得上哪個?”他說著還朝地上啐了一聲。
趙宸也不生氣,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林十七,這才淡淡道:“那也得她嫁得了才行。”
“行了,屋里說。”一直靜靜看著的林玄朝忽然打斷他們,當先向書房走去。
書房落座,熱茶上桌。
“咱明人不說暗話,您府上的親事陛下看上了。”趙宸噙笑撥弄著杯蓋,“十七只能許給皇家,既然嫁不得太子,那也只能嫁個碌碌無為的。”
林玄朝不為所動,依舊默默喝著茶。
“陛下已決心收歸兵權,莊親王是個明白的,這才主動交權,又借著教子告假,好給陛下改弦更張的空當兒…”
趙宸含笑緩緩說完,又輕聲問:“這種局勢下,您覺得下一個會是誰?”
“你這話什么意思!”林籌沉不住氣了。
“也不過是順者得活、逆者找死罷了。”趙宸語聲輕緩,“五軍都督府總掌天下兵權,但如今天下兵權,可有兩分都在林家這位異姓王手上。”
她沖林玄朝笑了笑:“便是您隨先帝戎馬半生,可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姻親相連,您有什么依憑能讓當今這位緩下疑心?”
聽她這些侃侃而談,林十七不由怔住。
當初項依依給她出主意,讓她假意與趙宸定親時,可沒和她說起過這么多——
“十七的親事不管陛下安排給誰,您可都拒不得,除非您…”趙宸將后半句咽下,又道:“如今我二人兩情相悅,對您、對林家可都是最好的。”
“林家女子怎能嫁給廢人?”林玄朝淡淡道。
趙宸笑了:“甭管廢不廢的,能安穩活著可就比什么都強,我沒出息是沒出息了點兒,不過總也好過木秀于林。”
沉默,良久的沉默——
“小世安,你比你父王聰明。”
林玄朝語氣莫名地說了一句,才轉向林十七,試探問:“真喜歡這小子?要知道他這個腿腳,你以后可有得伺候了。”
“爺爺放心。”林十七壓下心思,一臉嬌俏,“他疼我、寵我還來不及呢!”
自二人進門后,林玄朝頭次露出笑臉,也恢復成趙宸記憶里那個和善的樣子。
“也沒關系,這小子要是敢給你委屈受,爺爺我就…豁出去了!”他語氣輕快,笑容可掬,如同是在說笑一般。
然而趙宸卻眸光微凝,好半晌才道:“老爺子盡管寬心,十七肯下嫁給我,那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我定不會虧待她的。”
“你那些個污糟事兒我也聽過一耳朵,過去咱不提,打今兒起,那唱曲兒的你最好少有牽扯,不然——”林玄朝冷冷地笑了幾聲。
趙宸低眉順目地應了應。
待林玄朝點頭,這門親事便算徹底拍板了。
被送出府后,趙宸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林府給她安排馬車,只好自己晃蕩著朝武王府走去。
沒等走出三條街,熟悉的馬車便停在她身旁。
“倒是哪兒都有先生。”趙宸笑著說了一句,無視車里人伸來的手,自顧自爬上馬車。
“先生是來道喜的?”
孟雍搖頭,頓了頓道:“您不能娶她。”
“怎么不能娶?”趙宸漫不經心地笑問。
“林家即使和您結親,兵權也最少要交一半,再者您畢竟勢微,怕難逃被掌控,中山王出身草莽,可不是忠耿之輩,要是一朝生變——”
“記得本王和你說過。”趙宸笑著打斷他的話,道:“本王并不需要謀士,你對本王唯一的價值就是心頭所好,可現在…”
她越湊越近,嫣紅雙唇只差一絲便會碰到他,“你辜負了本王的情意,還有什么資格指手畫腳?本王想娶誰就娶誰,關你什么事兒?”
話不客氣卻極有道理,孟雍不由沉默下來。
趙宸當初說得明白,留他在身邊只因為看上他了、想和他好,要他余生相伴而已。
現如今二人情變,按理說就該各走各路。
他的確沒什么籌碼能繼續留下,再接著給人家出謀劃策、獻計——
“吁——!”
車夫的勒馬聲剛剛響起,馬車便猛然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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