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誠誠挑眉:“你要回家?這么急?不跟我下盤棋再走?”
“買糖啊。”何蔣木聲音含笑:“我兜里沒帶錢。”
黎誠誠:……
黎明枝登上樓梯。
站在廚房外,推門內側,張燕端著盤子,眼神恍惚,心不在焉地走了出來。在聽到動靜時,張燕抬起頭,臉上揚起了一抹淺淺的微笑:
“老公,回來了……”看清是黎明枝,張燕愣了,面上強撐著微笑:
“不是跟哥哥們出去玩嗎?”
“想吃可樂雞翅。”黎明枝輕聲道。
“啊……可樂雞翅……”張燕一臉尷尬,“家里沒有買雞翅,一會去賣,晚上吃吧?”
黎明枝瞥見垃圾桶里雞翅,緊緊地抿了唇,無聲地點頭。
張燕眼睛飄過去,瞥見電視,忙放下盤子,推著黎明枝往客廳沙發坐,“看會電視。不是最喜歡看動畫片嗎?現在這個點,在播放呢。你看會電視,爸爸就回來了。”
黎明枝抬起頭,注視著張燕,她真的一瞬間憔悴了好多歲。經歷過一場苦難的黎明枝,心里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無奈,為人母、為人妻,無能為力之時的無助害怕。
“我們回外祖母家吧。”黎明枝開口道。
從前的她,真的不喜歡外祖母家。除了外祖母,幾個舅媽、鄰居親戚,各個瞧見了張燕,話說不了幾句,都會提借錢、介紹工作、幫忙搭關系……
好在,還有一個外祖母可以撐腰。
人多,也能讓張燕底氣足些,錯的也不是她。黎明枝想,就算事情鬧大了那便鬧大了吧,受人冷嘲熱諷就冷嘲熱諷吧。總好過前世那般死撐面子,離了一年多,才讓娘家人知道。
張燕沉默。
她不敢,也害怕丟人。
更害怕面對親戚嘲笑的眼光……
黎明枝手飛速地按落。
照著記憶里的電話本,一個鍵一個鍵地迅速撥出,萬幸,嘟嘟聲響了幾聲后,外祖母蒼老的聲音便在那一端響了起來。張燕緩過神想奪電話,黎明枝腳下一退,避開了探來的手,嘴里噼里啪啦把酒店瞧見的親昵一幕,以及那個父親遲遲未回來的現狀,簡略地說了一遍。
何蔣木腳步頓住,有些詫異地望向客廳那端。女孩站在落地窗簾旁邊,臉上神情凝重,生母紅著眼去奪電話,她鼓著腮幫子,看著生母,嘴里有條不紊地訴說著經過。
何蔣木薄唇抿緊,臉色變得凝重。
眼神閃爍著復雜的情愫,定格在那個倔強大膽的女孩身上。看了許久,何蔣木咧嘴,輕輕地笑了。
原來也會有人,跟他一般,任性妄為。
比他當時,勇敢多了。
電話果斷掛斷。
張燕傻傻地癱軟坐在沙發上,手捧著臉頰,埋在膝蓋上許久,肩膀顫抖,嚶嚶的哭出聲。
事情還沒到那一步,興許……丈夫還會回心轉意的。娘家人知道了,她該怎么辦?她的小枝又該怎么面對同齡的小伙伴?
黎明枝靜靜地看著,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捏成了拳。
恨不能替媽媽打一頓那個有錢便忘了結發妻的薄情父親!
傍晚。
一輛車,下來了數個張燕娘家人。
剛說了幾句,張燕又忍不住在哭,老太太抱著張燕心疼的不得了。邊上老太太帶來的親戚,你一言我一語,勸著張燕。客廳聲音亂糟糟的。
“你妹妹叫什么?”正下棋的何蔣木聽到外頭動靜,眉頭皺了皺,邊移動一卒,邊出聲問道。
“叫?沒聽到她叫啊?”專注于下棋的黎誠誠,豎耳聽了會,一臉茫然看著何蔣木道。
何蔣木吃了對方一車,“名字。”
“哦。黎明枝……”黎誠誠剛想說什么,眼睛瞪大,恨恨的看著被何蔣木吃了撿走的那顆車,“你算計我車?”
何蔣木嗯了一聲,理所當然地放到一堆吃掉的棋子中,骨節分明的指尖,點了點桌上擱著的糖盒:
“讓黎明枝進來吃糖。外面吵吵鬧鬧的,她站在那里,也沒幾個人顧得上照看她。”
黎誠誠先前得知了緣由,也找了地方,偷偷撥了電話給自己父親,父親讓他先照看著,他那邊去聯系那薄情的大伯。
黎誠誠豎耳聽了幾句,客廳吵吵鬧鬧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吵架的。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女孩站在窗子旁邊,靜靜地站在,仿佛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孤零零的。
黎誠誠心疼了,快步走了過去。
黎明枝被牽著走進屋里,就瞧見桌上一盤棋,楚漢相爭,何蔣木坐著的那一端,黑棋剩的多,紅棋剩的少,還被包圍在一角,每一招都能吃了主將。紅棋是步步驚心。
黎誠誠嗜好象棋,坐下便絞盡腦汁琢磨反敗為勝法子。
何蔣木將糖盒移到黎明枝手里。
“吃糖。”何蔣木淡淡道。
黎明枝隨手撥了包紙,嘴里糖兒甜絲絲的,她心中也變得沒那么恍惚了。她接糖盒的時候,指尖觸碰他的掌心,溫熱的,帶點兒薄繭,一切是那么的真實。
“這不是夢吧?”黎明枝想著,嘴里也喃喃地問出了聲音。
黎誠誠啞口,干瞪著何蔣木。這損友說的畫面,他倒是真親眼見過。
“走。”何蔣木手插著兜里,懶懶道。
走遠了,夢說不準……就破碎了。
黎明枝一雙眼,明亮的眸子宛如明鏡碎裂后的支離破碎,受傷、悲哀、自責,各種說不清的情愫混雜,她忍著眼里的酸澀,板著一張臉:
“我要回去了。”
何蔣木笑了,目光閃爍著好奇,目送著女孩跑遠。
手拍了拍黎誠誠的肩膀:“你小孩緣真差。”
不待黎誠誠反駁,補了句:“我家小孩,各個都喜歡黏著我。不用哄都會笑。”
黎誠誠哄小女孩子,除了買糖,真沒轍了。
他挑眉,眼神示意何蔣木。
何蔣木抿唇,漆黑的瞳仁里映著小女孩凝重的表情,他專注地看了她一會,哄小女孩,他也沒轍。何蔣木抬頭,眼神里明明白白寫了。
甩了被握住的手,大踏步往鐵門內跑去。
黎誠誠摸了摸鼻頭,一臉郁悶,望著跑遠的那顆蘿卜頭女孩,他好氣又好笑。
遠遠地,廚房那扇窗戶,媽媽靠著墻淚流滿面。
這就算是場夢,她也不想離開家門。
黎誠誠回頭,眼神滿是大大的疑問:“不吃糖了?”
黎明枝收回目光,看了眼黎誠誠,低頭皺眉:這當真是一場夢?
兩個男生,目光都落向她。
黎明枝哭過,年紀又小,出口的聲音脆脆的、沙沙的、黏黏的。讓人聽了,又狠不下心來怪罪。
大鐵門里邊,是她家的院子,邊上是花園,別墅一排豎在那,與鄰近的幾棟豪宅裝修類似張揚奢華。
黎誠誠心里丟了一抹半斤八兩的白眼,才算跟何蔣木先前那聲嗤扯平。
“我不吃了。”黎明枝杵在原地,耍賴皮似得開了口。
走到大鐵門。
李叔叔開車停靠在路邊,正坐在駕駛位,用大哥大撥打電話,神情嚴肅、凝重,眉間皺成川字紋。
黎明枝瞧見了,腳步頓住原地,不肯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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