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海與侯春一前一后地走在李太溝村的田坎上,初春的陽光拉拉扯扯地扯動著倆人各自心中的寂寞。年前的那場雪,紛紛揚揚,凍死了本該醒來的蟲子。而花蝴蝶破繭之后,張開的翅膀,從河溝邊的蒲草,飛到了寂寞的人心。
衛婷兒若即若離的態度,讓侯春無時無刻處在崩潰的邊緣。愛何其沉重,傷又何其悲傷。欲愛卻無法言語,默默的相守除了田野里的這片陽光,還有那片片老樹垂落下來的陰影。
何大海自然無法洞察侯春的詭異心思。即便他知道了,他也笑不出來。畢竟,侯春和衛婷兒之間存在的溝壑,遠比這李太溝村的山溝溝還要深廣。
侯春皺著眉頭,給何大海支了一支煙。身為副鎮長,侯春壓根就抽不起什么好煙,口袋里永遠都是一成不變的紅殼紫云。這種產自云南的老牌子,味道沖,辛味辣,即便是何大海這樣的老煙槍,使勁抽一口,也被嗆了好幾下。何大海擺了擺迷迷糊糊的腦袋瓜子,嘿嘿地朝著他笑了笑。“侯鎮長,七社的那片地又鬧騰了起來,你打算怎么辦?”
侯春悶著腦袋,使勁地跺了跺腳上的新泥,就著田坎上的石塊,使勁地擦了擦腳上那雙已經破了皮的棕色皮靴。良久,他才咕嚕了一句,“你是具體負責人,我聽你的!”
何大海愣了一下,抬手將手中的煙頭使勁地彈了出去,帶著火星煙頭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拖著尾巴的白圈,一頭栽倒在剛剛從冰霜中蘇醒過來的油菜葉子上。被露水打濕之后,很快就沒了煙氣。“你們啊,這些當領導的,就把我當槍使。我的話有用嗎,我不過是助理,還是臨時的。”
侯春見他倒起了苦水,也把手里燃到了煙屁股的煙頭,給扔到了腳下,習慣性地使勁踩了踩,方才抬起頭來,呵呵笑道,你啊,能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你跟我倒什么苦水啊,倒也沒用。辦法還得你來想。你是行家,我們聽你的。
何大海與他話不投機,繃著臉,轉過身去,坯打坯打的拖著一腳的泥土,徑直走過他的身邊,把他扔到了屁股后面。侯春無奈地傻笑了一下,只得連忙跟了上去。“何總,不是我們想要推卸責任,指揮長的要求是很明白的,我們都不敢擅自違背啊!”
何大海沒好氣地轉過身來,懟了他一句。“你就把她的話當雞毛令箭啊!就你這種做派,老子瞧不起你!”侯春瞬間漲紅了臉,哆嗦了幾下,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來,“我不聽她的,我聽誰的!”
何大海氣哼哼地,恨不得將他一腳踢到田溝里去。“什么人啊,有種你別跟老子來。”侯春的臉漲得更紅了,但話反而說得更來氣了,“呵呵,都跟你走了半天了,不跟下去,你當我傻啊!”
等到倆人氣鼓鼓地走到七社,好家伙,密密匝匝的一群人拖著鋤頭,拿著扁擔,怒氣沖沖把鎮村的干部圍到一起,一個勁的罵著難聽的土話。何大海和侯春嚇了一大跳,這是要出大亂子啊!
見著何大海和侯春跑了過來。人群中,有人吃驚地喊了起來,“何大棒槌來了!”聽到他的喊聲,人群一下子散開了,都怒視著倆人。
“都干啥呢,沒事情做了嗎?”侯春沖在最前面,大聲地呵斥道。
“干啥?我們啥也沒干,想找你們討個說法!你們來了正好,免得我們還去鎮上堵你們!”領頭的是個大疤臉,年紀有40好幾,何大海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當年鎮上操社會的“李二愣子”,原名叫李天和,他臉上那道疤,還是當年與老何家的人打斗的時候,被人用刀砍了的。
“李二愣子,你起什么哄,你是八社的,七社的事情管你屁事!”何大海徑直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搶下他手中的鋤頭,使勁地一鋤頭挖在地上。李二愣子冷不防,被他一把搶了鋤頭,嚇了一跳,趕緊往后縮了縮。他沒縮到兩步,就被人從后面一腳給踢了回來。
“何大海,我是八社的不假,你還是鮮家嘴的呢,我們李太溝的事情,什么時候輪到你們鮮家嘴的人來做主了。”李二愣子被人踢了出來,只得硬著頭皮,大聲嚷嚷道。他的話,很快得到了這群人的附和。“就是,咸吃豆腐淡操心,管你屁事!”“鮮家嘴的人,現在真是能耐了啊,敢管我們李太溝的事情,不想活了是不!”
何大海哈哈大笑,突吐了他一臉的口水,怒瞪著眼睛,指著李二愣子厲聲呵斥道,李二愣子,有本事你再把這話說一遍!“還有你,躲在后面別以為老子認不出你,李善橋!李狗拉皮!”何大海轉過指頭,指了指,那個踢了李二愣子的穿著花布衣服的老年人。李善橋見被何大海認了出來,索性從人群中站了出來,怒瞪著何大海,惡狠狠地罵道,何大海你充什么大尾巴狼,今天是我們李太溝的事情,你娃給老子閑事少管!
何大海見他自個走了出來,反倒是氣樂了,嘿嘿地陰森笑了笑道,李善橋,你把你的狗眼瞪大了!侯鎮長,請你告訴他!我有沒有資格管這個李太溝的事情!
侯春連忙大聲回答道,根據指揮部的安排,何助理全權負責示范片土地征用和拆遷的事情!
“聽見了嘛,李善橋!老子還真就要管!你個老小子想咋的,想跟我耍橫嗎,有種你朝我這里來,來啊!”何大海伸直了腦瓜子,朝著他的腦門子去,李善橋面容失色,連忙退開了。何大海見他不敢下手,哼哼地罵道,沒個狗熊膽,你躲在背后耍什么玩意兒!有本事拿到臺面上來講,我何大海哪一條哪一款對不起你們李太溝村!
“何大海別以為你現在在指揮部,就敢給我們扯虎皮拉大旗,給我們扣大帽子!老子們,不吃這一套!今天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子們就是對你龜兒子不爽!憑什么,你只用七社的地,不用我們八社的地,憑什么你不賠我們的青苗款!老子們新栽的又怎么樣,新栽的你還得賠!不賠,今天比別想安生地走出村!”
“你斷我們財路,還在我們面前充大爺,沒門!”
侯春見兩邊都撕破了臉,生怕鬧出打鬧事情來,連忙站出來大聲說道,鄉親們,我和何助理今天就是來解決這個問題的,你們這么多人鬧嚷嚷的,我們該聽誰的。這樣你們選幾個代表來,我們一起去村委會談!
何大海和侯春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何大海也哼哼罵道,愛來不來,不來錯過這村就沒這個店!說罷,甩手自個往村委會走。李善橋和李天和面面相覷,周圍的人嘰嘰喳喳了一陣子,見這么鬧騰下去,確實討不到好處,只得推選了四個代表,去村委會與侯春和何大海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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