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村下,十里的大峽谷深處,溝壑連綿,群山起伏,涪江浪涌水急。
千百年來的涪江水,在這里形成了一片寬闊的河灘地。背山面水,靠近城區,這是搞農業產業園的天然福地。
林縣盛產厚樸和珙桐,初春的陽光遠比淺丘地帶,要熾熱和溫暖。大片生長的潮汐,股股滾涌在這片古老而神奇的荒谷。
余香帶著文長青,再次走上這片土地,心中情緒遠不是初來的時候,那般欣喜和沖動。倆人都皺著眉頭,在亂石堆積的河灘地上要搞出一片現代農業產業園,其難度可想而知。
渠口鎮的代鎮長溫馨,一臉的迷茫和惶恐。
余香把這片土地作為園區的核心區域,她剛剛上任,連這片荒谷的路都還沒有走完。相鄰的七八個村,她甚至連村委會都還找不到。
接到余香的電話,溫馨心里暗自打鼓。厚樸,一直是渠口鎮重要的支柱產業,全鎮80的家庭都種植厚樸。但粗放型、小規模,一直打不開市場。農民僅靠賣點厚樸皮來補貼家用。基礎設施,除了前幾年,通過一事一議修建起了幾條村道路,整個區域的基礎設施幾乎為零。
一窮二白,白手起家,擺在她面前的困難和問題,遠比她面前看到的一座座大山還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好姐妹余香,既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頂頭上司。余香的第一把火燒不燒得起來,關鍵還在她這個稚嫩的肩膀,撐不撐得起來。
余香給她看過規劃圖紙,園區首期規劃建設用地為5000畝。這5000畝河灘地,平整起來的難度并不大,但難在這片河灘地的山崖上,遍布著村民們的祖墳。要想做通村民們的工作,完成墳地搬遷任務,她的心里沒有一點底氣。
這里的村民一貫傳統守舊,要想動他們祖祖輩輩的風水寶地,無疑是在刨人家的祖墳。
余香見她一臉的苦色,不由地呵呵問道,怎么,這才剛開始,你就皺著了眉頭?
溫馨搖了搖頭,拉著余香來到那片祖墳之地,指了指那片墳場。“你看,按照園區規劃,那是園區的主干道,要打通這條主干道,就必須進行墳地搬遷。但你知道,這一片過去叫什么名字嗎?”
“叫什么名字?”余香好奇地問道。
“叫麻墳山!”
“麻墳山?”
“對,之所以叫麻墳山,是因為這里是將近3個社的村民的祖墳。有的墳,雖然不是縣保,但其實很有考古價值。要動這一片,首先得征求文物部門的意見,并且還得征得村民們的同意才行。”
余香當即讓文長青給縣文管所的人員打電話,通知他們馬上趕到這里。牛角村的老支書牛其旺,得知縣里要在這一片搞園區,心里很著急。這一片,就是老牛家的祖墳。老牛家從來都是土葬,這片麻墳山,由于埋葬的人太多,其實早就成了亂墳崗。
見到余香和溫馨,牛其旺連忙翻著石頭地跑到了她們的身邊。“余領導,這一片地可動不得啊,這一片是我們的老墳山啊!”
余香見他很著急,連忙與他握了握手道,牛書記,你先別忙著急。你先讓我把話說完,你也知道,咱們縣城是靠山臨水而建,我們這里都是山地,很難找到一片像樣的平整地。我們要搞致富產業,就要搞深加工,搞深加工就要搞園區。沒有園區,我們就沒有承載的平臺,沒有承載的平臺,我們的產業就做不起來。你看,你能不能先給大家做做工作!請大家支持一下!
沒等到牛其旺開口,呼啦從山溝里冒出了一大群扛著鋤頭和鐵鍬的老年村民,他們的神情十分激動,很快將余香、溫馨、文長青和牛其旺圍了起來。“麻墳山,是要敢動!老子要跟他拼命!”
“誰敢刨我們的祖墳,誰敢!”
溫馨見勢頭不對,連忙拉著牛其旺,連聲說道,牛書記,你可是老桿子了,可不能出亂子。
牛其旺只得站了出來,朝著群情激動的老牛家的人,大聲呵斥道,干啥呢,都想干啥!都把手頭的家伙什,給老子放下。今天哪個龜兒子敢冒點皮皮,老子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牛其旺的話,并沒有震住這些人,相反讓他們更加激動了。“牛其旺,你別忘了你也姓牛,麻墳山上還葬著你的爹媽。你要是敢同意,老子們先刨了你家的祖墳。”
牛其旺漲紅了臉,不由地有些結結巴巴。像這樣的事情,他還頭一次遇到。他的心里也很糾結和矛盾。他在村里一貫的威信,到了這會兒已經起不到作用了。老牛家的人,生怕他率先低了頭,都拿話堵他。
文長青剛剛站出去,幫著爭論幾句,就被一個老頭子,猛地沖了過去一拳打倒在地。余香連忙一把擋住了那老頭子,“老人家,請您冷靜點。我們今天不是來搞拆遷的,我們是來現場踏勘實情的。有意見,我們大家冷靜下來當面說,你這么打人是犯法的!”“犯法就犯法,反正老子已經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你們愛咋咋的!老子不怕!”
牛其旺也趕緊擋在了他的面前,大聲吼道,哥,你不要命了!你想干啥子!
等到溫馨一把將文長青拖起來。牛其旺和他哥牛其才,大眼睛瞪小眼睛,氣呼呼地像兩頭決斗的老牛。誰也不服誰。“老二,你娃要是敢松了口子,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說罷,牛其才氣呼呼地一甩衣袖子,拖起杵在地上的鋤頭,冷冷地罵道。
老牛家的人,見牛老大打了人,一下子都冷靜了下來。但都圍著余香他們久久不愿意離去,都想與他們討個說法。余香無奈之下,只得再次給大家解釋道,征用大家的墳地,縣上是要統一給補償的,而且還會重新給大家選址供大家搬遷。也會充分尊重大家的習俗,按照大家的傳統來。
等到縣上文管所的人員趕到現場,不由地嚇了一大跳。“你們這是干啥呢,這片麻墳山根本就是座麻煩山。你們以為寶貝著就是塊風水寶地了,狗屁!”
“你娃是誰?你脾氣你再說一遍!”
“我是誰,我也是從牛角村出來的,我叫牛海山。我是搞文保工作的。我懂風水。這些年麻墳山出的車禍事故、死亡事故還少嗎,你們再看看大水都往墳窩子里灌,是什么好地?不僅財沖沒了,就連人都不安生。”
“狗屁,我們老祖宗說這是好地,就是好地。我們祖祖輩輩幾代人都埋在這里。”
“一百多年前,興許是好地。但現在嘛,河水都改道了,都沖到墳頭上了,還是能是好地嗎,是兇地還差不多。風水輪流轉,這個道理都沒有聽過嗎!”
聽了他的話,一群人都傻了眼。很快,就有人說,我之前找了風水先生,也是這么說的。你們還不信。人家搞文物的天天跟古墓打交道,肯定比我們懂得多。“搞文物的話,你們就信啊!他們是穿一條褲子的,自然順著給他們說話。”有人不甘心地吼道。
牛海山朝著余香笑了笑,又接著說道,這片墳場,早些年是有幾座古墓,但都被盜了。我們所里也都進行了發掘。現在這一片,大都是近10年的。要搞搬遷的話,從文保上來看是沒有什么問題的。當初在編制規劃的時候,縣里已經征求過我們的意見。麻墳山,早該進行搬遷了,堵在這里都成了死疙瘩。經常出事故。
待弄明白了麻墳山的情況之后,余香和溫馨才松了口氣。要是有文保古墓,那就麻煩了。必須得重新編制規劃。溫馨當即又站了出來,大聲對這群人說道,我是新來的代鎮長,請大家跟我們去村委會,我跟大家談,大家看好不好?
老牛家的人見溫馨愿意跟他們談,便三三兩兩地散開了,跟著溫馨去了村委會。而牛其才卻有些不甘心,杵在那里不走。牛其旺無奈之下,只得拽著他,跟了上去。
溫馨帶著老牛家的人去了村委會,而余香只得帶著文長青打道回府。文長青抹了一把嘴角的污血,心里不由地一陣后怕。余香見他嘴角紅腫,關心地問道,沒事吧?
“沒事,那老頭沒敢下狠手。”
余香見他還是一臉的驚慌,呵呵笑道,基層工作就是這樣。少不了摩擦,時間長了,大家認識我們了,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我們才來,地皮子還沒有踩熟,人家都防著我們。今后,多到村里來走走,串串門,了解了我們的政策,他們就不會這么對我們了。“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我們的思想工作太滯后了,沒有提前做好群眾工作。”
文長青漲紅了臉,連忙點了點頭。他還是太嫩,太沖動,差點鬧出事來。“做群眾工作,得慢慢來,急不得!你越急,群眾也就越迷糊,越容易出事。”
余香又打量了一番這片荒谷,嘆了一口氣。“萬事俱備,就差溫馨這股東風了。回去后,還得跟他們鎮干部開個會,統一思想,宣講一下政策才行。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來辦。行不行?”
“行!我肯定把它做好!”文長青第一次領到任務,連忙拍了拍胸口。他可不想第一次領任務,就下個耙蛋。余香見他信心滿滿,點點頭道,那我們回去,你抓緊時間好好準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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