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暴風雪之后,年的味道從城市飄進了鄉村。
何大海擔心余香睹目思人,原本堅持在城里過。但余香堅決不肯,她提著大包小包,自顧自地往鮮家嘴走。何大海苦笑地趕了上去,幫著她提起包袱,扔進后備箱,一把她抱起塞進了車里。“走吧,這個年是該回家里過。”
余香坐在車里,眼角又泛起了淚光。“我得回去,看看嫂子!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守著一座山,那該多冷,多寂寞啊!”
何大海拍了拍她冰冷的手,使勁地給她搓暖和之后,哈了哈氣,也哽咽地說道,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她。
回到鮮家嘴,家家戶戶都掛起了臘肉,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很干凈。鮮家嘴的太陽能路燈上,掛著一個個大紅燈籠,村委會還在村口掛了一幅標語:千里路遠,回家過年。
車開進村里,原本寬敞的道路,顯得有些擁擠。見著何大海的車開過來,大家伙都紛紛給他們打招呼。何大海拉下窗子,呵呵笑道,大家伙都回來了啊!
“回來好啊,明年就不走了!”
“何書記,村里的公司還招人不?”
何大海笑了笑道,馬上過年了,招人的事情等過了年再說吧!
余香躲在后座上,沒敢吭聲。嫂子離世的悲傷,已經隨著時間的淡去,逐漸地被人們所遺忘。而她看著眼前喜慶的場景,心里卻有些高興不起來。她擔心自個拉著臉,影響了大家回家過年的心情。
越往村里走,村里也越熱鬧。
外出打工回來竄門的把鮮家嘴當成了旅游觀光景區。白水河釣莊的生意又火了起來。何曉敏倆口子也忙得不亦樂乎,趁著過年回家結婚的人不少,白水河成了他們拍攝婚紗照的最好去處。
到了家,余香沒等到進門,便擰起包裹,跑去看嫂子的兩個寶貝兒子。
見著余香走進屋里,姜小丫連忙扔了手中的織著的嬰兒毛衣,趕緊迎了出來。“姐,你來了!”
余香點了點頭,將手里的東西遞給她。“這些都是給兩個寶貝買的。”
姜小丫感激地接過她遞過來的包裹,笑了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大山和兩個孩子呢?”
“在屋里哄孩子呢!”
“我去看看,你忙你的!”
余香輕手輕腳地走到臥室外,隔著門縫,看見何大山守著一個雙胞胎嬰兒車,輕輕地哼著兒歌,拍著兩個孩子的身體,“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我要進來。”余香不由地抹了抹眼角,深呼吸了一口氣,方才推開門進去。
“余書記,你怎么來了?”何大山連忙站起來,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
余香瞪了他一眼,“叫姐!”
何大山愣了一下,庚即低聲叫了一聲,“姐!”
“這就對了,以后都叫姐,不許再叫什么余書記。孩子怎么樣?我能抱抱嗎?”
何大山連忙把一個孩子抱起來,遞給她。余香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逗了逗懷里的小寶貝。“寶貝,想大媽了不?”懷里的寶貝,轉了轉跟嫂子一般模樣的大眼睛,咯咯地朝著她笑了起來。“這孩子,挺親人的啊!知道我是他的大媽,你看都樂了!他叫什么名字?”
何大山抱著另一個孩子,樂呵呵地說道,大的叫云森,小的叫清華。余香詫異地看了看他,“你取的?”
何大山搖了搖頭,一臉的歉疚,“不是,是小丫取的。小丫說,秀清是他們的媽媽,不能讓他們忘了。”
余香將手里的大孩子遞給他,又接過小的孩子,逗了逗,捏了捏他的小臉蛋。這個孩子比大的孩子,還不怕生,樂呵呵地直掉口水。“口水都流出來了哦,乖乖別動!大媽給你擦干凈。”
“真是難為你們了。”
何大山低聲地嘆了口氣,“秀清沒有福氣,沒有看過倆個孩子。”
余香泛起了淚光,微微點了點頭,從兜里掏出倆個純銀做的長命鎖給倆個孩子戴上。見倆個孩子,都在打呵欠了,方才把孩子遞給何大山,“趕緊哄哄吧,瞌睡來了!”
何大山趕緊接過孩子,把孩子放到嬰兒車里,打開車頭上的八音盒。聽著歌,倆個孩子伸了伸腿,望了望余香似乎要把她記住,但很快眼皮便開始打架,嗚嗚地扭著身體,抱著小手,睡了過去。
等到孩子們睡熟了,何大山給他們拉上車上的蚊帳,方才輕手輕腳地跟著余香走了出來。余香看了看他的屋子,一點年味都沒有。“馬上就過年了,這是孩子的第一個新年!你怎么都不準備一下啊!”
何大山看了看門旁的姜小丫,苦笑地搖了搖頭道,人都走了,家還是家嗎?哪有這份心思啊!
“胡說!大過年的不準說這些喪氣話。人得往前看,別老是活著過去。嫂子要是知道你這樣,她會怎么想?你馬上去張羅,今年過年我們家都在你家過。”
“啊!在我家過?”
“咋的啦?”
“可我,啥也沒有準備啊!”
何大山苦著臉,渾身上下都在哆嗦。姜小丫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連忙說道,我都準備好了,在我車里,我馬上去拿!
余香見姜小丫轉頭就要往屋外跑,沉默了一下,方才對她喊道,小丫,今年過年,把薛會計也請過來吧!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姜小丫轉身吃驚地看著她,見她鄭重地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何大山,見他也是一臉的震驚,當即“哎”了一聲,飛快地跑了出去。
“大山,小丫不錯!你別辜負人家!”
何大山手腳無措地跺了跺腳。“姐,我現在沒那份心思。”
“這事你別管,我給你做主了!”
何大山見她一意孤行,只得搖了搖頭,臉上一臉的不安和惶恐。
回到家,余珍珍和蘭花已經把紙錢給她準備好了。何大海見她走了回來,“看了孩子?”
余香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庚即又說道,長得越來越像嫂子了,特別親人,我抱著他們樂呵呵地朝我笑呢。接過余珍珍遞過來的紙錢口袋,余香方才笑著對她們說道,媽,晚上我們去何大山家里吃吧,我已經給他說了,小丫在準備。
“行,待會我們就過去幫忙。這段時候,苦了小丫,每天都忙里忙外,又要照顧孩子,還得照顧大山。”
“哦,對了!今年團年,我想把小丫的爸也請過來。”
余珍珍看了看她,“你認真的?”
余香連忙點了點頭,余珍珍哽咽地笑了笑,“應該,應該的!”
蘭花見她和何大海出了門,連忙追出來說道,路上滑,你們小心點!
“知道了媽,我們去去就回!”余香擺了擺手,跟著何大海去了后山。
來到后山,嫂子的墳墓被老何家安放在了祖墓里,這都是老扛把子和何鳳山商量后決定。原本按照老傳統,像嫂子這種不幸離世的人,是不祥之人,是不能葬進祖墳。但老扛把子說,秀清,是老何家的大功臣,對鮮家嘴也有恩,該葬進祖墳。
來到嫂子的墳頭,幾個月不見,墳頭上已經零星地長起了荒草。余香和何大海把墳頭上的草,挨著收拾了一番,方才擺好祭品,倒上嫂子愛喝的紅酒,點燃香蠟紙錢。
余香看著燒得旺旺的紙錢,摸著嫂子的墓碑,哽咽地對嫂子說道,嫂子,我和大海來看你了!你過得怎么樣?那邊冷嗎?我們這邊剛剛下了雪,馬上就要過年了!
“孩子,都挺好。大山和小丫把他們照顧得很好,大眼睛和小鼻梁長得跟你一模一樣。”
何大海守著余香的身邊,默默地添著紙錢。他心里默默地念叨,嫂子你放心,老何家虧不了你的孩子。往后,你的孩子就是我們的孩子,我們一定把他們培養成才。
一陣山風吹過,嫂子似乎聽見了他們的話,嗚嗚地回應著他們。
余香再也忍不住,抱著墓碑,大哭了起來。“嫂子,你怎么就這么走了啊!香兒舍不得你啊!”
“舍不得你啊!你連最后的面,都沒有讓我見著啊!”
山風吹得更勁,香蠟紙錢燃得火旺,發出嘶嘶的聲響。良久,何大海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余香,我們該回去了!”
余香收拾好心情,方才朝著墓碑嘿嘿一笑道,嫂子,我們走了。過年,我們再來給你團年。
等他們一步三回頭地回到村里,村里的太陽能路燈已經亮了起來,透過昏黃的燈光,鮮家嘴的不少人家都噼里啪啦地放起了煙花和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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