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沒有李子圓,口沒有妹口甜;去年六月親個嘴,今年六月還在甜。新舊甜了兩三年。”
窗外,那一樹辛苦的李子樹,花開了一年又一年,果子結了一茬又一茬。衛婷兒的婚姻生活走到今天,就如同這樹苦李子,苦澀中帶著絲絲甘甜。
“山是山,海是海,河邊楊柳隨風擺,風不吹,樹不動,哥不招手妹不來。”
古老的涪江號子已經流失了近百年,偶然間從村間老農的口中傳來,衛婷兒覺得這些流淌在骨子里的愛情,就像長在她的血脈中一般,揮之不去,逃避不了。因為孩子,侯春與她的關系日漸緩和,但都未曾談及重新復合的事情。這件事情,對于她和侯春來說,實在是太難。難得雙方都不敢輕易開口。
衛婷兒的父母這些年,也算是看明白了。他們家這個驕傲得不得了的公主,骨子跟他們一樣的傳統。雖然對侯春這個蹩腳女婿還是一如既往的怠慢,但心里卻已經慢慢重新開始接納。除了工作日,周末夫妻倆都把帶孫兒的時光交給了這倆糾結矛盾的離婚夫妻。
衛婷兒還是那么的驕傲得像只孔雀,但到了周末,卻變成了一只怯生生的小麻雀。一段重新的適應過程之后,男女之間的那點事情很快因為彼此的生理需要而再次將就在了一起,偷偷地背著兒子過起了周末夫妻生活。
向燕燕時不時地打趣她,“你這都是自己作!”
衛婷兒一臉的羞澀,“作就作唄,反正就是這么回事。你要笑話我,我也沒有辦法。”向燕燕反而很欣賞她重新回歸家庭之后的這種心態,“拿得起,放得下,你比我強!”
向燕燕的慈善事業,讓衛婷兒和余香都很是刮目相看。原以為她不過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她一直堅持了下來。這幾年里,向燕燕一個孤獨的女人,帶著一套萊卡相機,走遍了高海拔窮困地區,大到鎮上,小到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落,與上百戶家庭結成了幫扶關系,默默地幫著上百名窮困孩子,供他們讀書。這個大山里的阿媽,早已經失去了當初那個讓何大海都忍不住蠢蠢欲動的容顏,常年的強烈紫外線,過早地在她的臉上烙上了點點瘢痕。模樣雖然漸老,但卻越活越滋潤,越活越帶著成熟的母性。
她的目光里,總是充滿了笑意。仿佛任何困難,都是什么難事,在她看來都帶著陽光。
她的那座靠近江邊的咖啡廳,掛滿了孩子們帶著陽光的笑臉,即便是從那些破舊的屋子里走出來的孩子,也都帶著淺淺而又羞澀的笑容。每雙眼睛里,都藏著一個精彩的世界。久而久之,這座咖啡廳儼然成了公益人士的愛心博物館。進門處,被她放置了一個公益捐款箱,門墻上貼著公益資金的一覽表。她的工作做得很細致,每張表格下面都貼著受助對象的照片,明明白白地寫著資金使用情況。
每次余香和衛婷兒來,她身邊都聚集著一大群年輕的男女,都帶著仰慕的眼神,聽她講述大山里的那些故事。她的語氣總是那么的平和,一點一滴娓娓道來。她的記性很好,她能夠把每個孩子和家庭的細節都記得很清楚。而她最寶貴,也最驕傲的還是那些孩子給她寫的信。她與那些孩子早有約定,每個孩子每個月必須給她寫一封信。她一封信都回得很仔細,也很用情。“我從不奢求他們給予我任何回報,我只希望他們能一個接一個的把這件事情做下去。我幫助了他們,將來再由他們去幫助別人。”
“我現在有211個孩子,大的孩子已經開始工作,小的孩子還在讀一年級。我不要求他們像我一樣,一定要去幫扶某個人,但我要求他們每個月至少做一件他們認為有意義的事情。哪怕是到社區當一回義工也行。”
“你打算這么一直做下去?”
向燕燕伸了神疲勞的腰肢,咯咯一笑。“不知道,也許等到我走不動了,或者我覺得我自己該退休了,就該由我的孩子們來做了。”
衛婷兒不由地向她豎起了大拇指,她卻一把拍開道,我沒你想的那么高尚,我不過是在給自己找個理由贖罪。說到這里,她幾度哽咽,也只有在余香和衛婷兒這些閨蜜面前,她才能毫無顧忌地吐露她內心的柔弱。“我真的過得很累,很累!這種累,你和余香是無法體會的!一個女人孤獨習慣了,很難,很難!再回頭!”
“誒,給我一支煙吧!在孩子們面前我是不敢抽煙,怕帶壞他們!與他們相處,很多事情都要思量再三,不然的話,就會適得其反。”接過衛婷兒遞給她的煙,她劃燃一根火柴,透過火柴的火焰,她那雙猩紅的眼眶,滴滴答答地掉著眼淚。
衛婷兒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么去勸她。她身上背負了太過的東西,她無法替她擔負,只能默默地陪著她掉眼淚。窗外的翠鳥撲騰著劃過水面,那一層層蕩起的漣漪,宛如她們人生的波瀾。看似平淡無奇,卻又暗流涌動。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人生,每個人的人生旁人都無法替代。衛婷兒始終相信母親常常說的那些話,人生來就不是來享福的,而是來受苦的。都說男人比女人活得更苦,其實又有幾個男人真正懂得女人心中的苦悶。
等到天色暗淡下來,黑夜再次籠罩著夜空,城市里點亮霓虹,站在門口,看著衛婷兒開著車,逐漸地隱入到車流之中。她才落寞地搖了搖頭,暗自嘆息道,女人,沒有家庭又怎么能夠稱為女人呢?
重新回到咖啡廳里,她朝吧臺上的帶班經理擺了擺手道,“晚上的生意就交給你了,10點半過后就關了吧!錢是掙不完的!明早按時來上班就行!”
她簡單地收拾好自己的提包,把孩子們的相冊裝了一套放在包里,圍上紗巾,就著夜色,獨自走出咖啡廳,慢慢地走在黑夜的燈光下。她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節奏和生活,只有走在黑夜里,她才能發現她內心藏著的渴望。
越是靠近家,她的步子越發走得緩慢。
她害怕那個孤零零地小樓,盡管樓上樓下都住著人,也都亮著燈,甚至不少時候還傳來夫妻吵架和孩子吵鬧的聲音,但她卻覺得那是一座囚禁她**的牢籠。空蕩蕩的屋子,冰涼冰涼的燈光,世界空無一人,唯有她還在茍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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