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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上邦?”皇帝玩味一遍,總算將注意力從秦紹身上收回,看向李兆信。
這個矚目,給李兆信添了十分壓力,腰都貓低兩分,頭更是不敢再抬。
“說吧。”皇帝抬抬手,容王的目光也落在李兆信身上。
從秦紹的角度更是能清楚地看到李兆信喉結滾動一下,才開口:“屬臣,屬臣收到父王來信,說連日春寒又病重了,我母親病重恐難熬到夏天,所以……所以想懇請宗主國主開恩,放我還國。”
李兆信紅著眼連叩三個響頭,聲聲哀戚,可當他停下的時候,空曠的大殿便再無一點響動。
皇帝表情微妙,看著李兆信卻不曾開口。
容王更是抬著下巴看向皇帝,對外物不聞不問。
至于秦紹,她倒是有心幫忙,但這件事不用想她也知道結果,必定是不成的。
不但此次求情不成,就連一年后高麗王病重,李兆信都沒能放還歸家,直到他做了容宿的刀下亡魂,尸首才被送還高麗。
還是以出逃罪人的身份,將尸體遣送回國。
秦紹閉上眼。
李兆信慌慌張張抬頭:“請陛下明鑒,屬臣屬臣回去只是見見母妃,待母妃病情回轉一定不敢耽擱片刻,立即動身回長安,請陛下明鑒!”
他又磕了好幾個頭,這一次,李兆信是真的在沉默中慌張,既恨自己沒有做足準備便開口,又恨他身份尷尬步步受限。
可這次不一樣,他……
李兆信猛地抬頭看向秦紹,裕王世子是皇帝嫡親弟弟的獨子,地位卓然,只要秦紹肯替他開口求情,事情就還有轉機!
秦紹收到李兆信的目光求救,卻只是輕輕搖頭,便轉過頭不再看他。
李兆信陡然跪坐在地。
是他太天真了。
裕王世子的確向他示好,還幫他一把,但那些可能都是客套的相助,想要結交他,但也不會在這么大的事上為他拼命。
皇帝輕咳一聲,看向容王:“容卿怎么看?”
容王抱拳拱手:“王妃病重,陛下可下賜醫藥,以替世子盡這拳拳孝心。”
“準。”皇帝說,拂手令李兆信退下,轉而帶笑望向秦紹:“方才說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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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信回憶起他九歲那年被定下質送長安,臨出發前,母妃抱著他痛哭不已,樹上的銀杏葉飄墜在母妃頭上,他親自摘下,還承諾等那葉子綠了再黃,不過五次,他便歸來。
可如今葉子黃了又綠已有兩個五年,他的歸期依然遙遙,頓時淚如雨下。
想到母妃思念成疾,時日無多,他為人子非但沒有一日盡孝床前,甚至連最后一面都不能見到,李兆信噗通一聲又跪在地上:“圣君!圣君,求您開恩,讓我回去見母親最后一面吧!李兆信求您了!”
皇帝臉上笑容斂去,轉過頭去看容王。
“臣有一問,不知世子可能解惑?”容王偏首看向李兆信。
李兆信哭得鼻子通紅,額頭也是紅通通的,但想到容王和皇帝那是過敏的情分,頓時擦了一把鼻子朝容王頷首:“王爺請問。”
“世子是何時收到的家書?”容王模樣帶著三分笑意。
秦紹肩頭猛地繃緊,此問有詐!
可李兆信卻渾然未覺,只如實答道:“一月以前。”
“哦,原來如此。”容王不再做聲。
李兆信茫然看向皇帝,唯有秦紹嘆了口氣,李兄還如當年一樣,如此算是中了容王的計了。
果然,皇帝臉色一沉:“一月有余,高麗王與你通信已經一月有余,可朕,卻半點消息也沒收到。到底是世子神通廣大,還是高麗王有意隱瞞!”
龍案啪地一拍,李兆信頓時一個哆嗦,咚咚叩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我父王絕不是故意隱瞞不報的!”
他慌張之下,已經不知如何言語,因為他深知這一問摘出了高麗王,就摘不出自己與母國私通信件的罪名!
皇帝冷哼一聲:“看來世子的日子,是過得太舒坦了,以至于忘記君臣從屬,誰主天下了!”
“圣君息怒!兆信知罪,請圣君責罰!”李兆信整個人都趴在地上,只希望皇帝雷霆之怒不要降罪在高麗人民的頭上便好。
容王不動聲色。
這高麗世子擺明了是自作自受,他自然不會為這么個無足輕重的人求情而開罪皇帝,不過秦紹……
容王下意識看了秦紹一眼。
方才在是否召見的事上,秦紹便幫了李兆信一把,此刻,他還會幫忙嗎?
容王瞇起眼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等著皇帝發落李兆信。
“高麗世子李兆信,私通母國,”皇帝端詳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少年,眼底沒有半分仁慈。
“陛下,”秦紹捏著全是汗的手心,還是站出來抱拳相求:“請陛下息怒。”
皇帝挑眉:“紹兒,你要為他求情?”
秦紹抬頭看向皇帝,又回頭去看匍匐在地的李兆信,這位世子也揚起汗涔涔的頭哀求地看向秦紹。
“是,侄兒斗膽,想為兆信世子求個情。”她說。
皇帝沉默片刻。
容王臉色微變,看向秦紹搖搖頭。
秦紹再得寵,不過是個無官無職的小世子罷了,縱然是為著立儲的事而來,但如今身份名位未定,便屢次三番插手皇帝政事,也忒膽大妄為了。
只怕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倒引皇帝忌憚。
容王如今握著秦紹,自然不希望秦紹見疑于皇帝,于是站出來想為秦紹開脫。
倒是秦紹自己先撩袍跪下:“紹兒自由喪母,聽兆信世子聲聲懇切,已是情不自禁,還望皇叔念在他一片孝心的份兒上,饒了他的罪過。”
秦紹眼眶微紅,望向皇帝已是聲帶哽咽:“兆信世子還有母親能盡孝,已是幸運,紹兒不想看他像我一樣,只能每年清明為母親牌位前送上一柱清香。”
只這一句,便叫皇帝憶起了謝氏。
他記憶里的謝氏卻不是裕王妃朝服那端莊的模樣,而是上林苑馬場上那粗布荊釵,敢和他們這些男兒一起賽馬比箭的瀟灑女子。
當年若不是他逼得太緊,謝氏那樣疏闊恣意的性格,斷不會郁郁難產,死于血崩。
皇帝嘆了口氣,朝秦紹伸手。
秦紹膝行上前,握住皇帝的手,那只手衰老卻有力直接將她拉起身來:“好孩子,你和你母妃一樣,是個重感情的。”
容王則把一顆心放回肚里。
化險為夷。
世子,可真是個有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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