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遙不解,殿下為何會在此時問這個問題?
他耳根微紅,看了玉成先生一眼,紅暈迅速蔓延,待對上秦紹眸子時卻像中了邪。
從小長在泥潭里的他極擅于捕捉那一瞬間的陽光。
殿下眼中不再是當初遠他于千里之外的抗拒,而是……渴望。
他不知道秦紹因何恐懼又為什么渴望他的表白,但他知道,自己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殿下予我恩義,我……”宗遙急著膝行兩步,上前抓住秦紹的袖子,骨節分明的手指竟然激動得直哆嗦:“殿下予我恩義,我此生永無二心!”
秦紹眼眶忽然紅了,又像訣別一般伸出手放在宗遙臉上,一瞬間心像撕裂一般劇痛。
她閉上眼拼命拒絕回憶征文,但和他前世今生的點點滴滴就像漫過堤壩的山洪波濤洶涌地沖垮她的思緒。
前世,征文與她羽片一樣的信件往來,出入宮中如入無人之境。
不是陳氏如何手段通天,每每都能鴻雁傳書,稍慰她瀕臨崩潰的心,而是容宿本就在放水,甚至連奶娘也早就受了他的控制。
那時的容宿,看她每每如獲至寶地回著信,心驚膽戰地藏著掖著,就像看傻子一樣吧。
秦紹心臟像是被誰狠狠抓了一把,噗通噗通彈跳著的一顆真心就這樣被丟在太陽底下,發出滋滋啦啦的炙烤聲。
他,怎么能這么殘忍。
“殿下?”宗遙大著膽子也伸手摸向秦紹臉頰,冰涼的觸感讓秦紹瞬息置身于深黑不見五指的冰窖中。
他摘下面具,貼上自己的臉。
他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約定好的酒樓之下,說讓她抬頭看,就能看到他。
容宿沒想瞞著,是一切陰差陽錯。
是她,不肯承認。
無數的線索,絲絲縷縷,她早該有所警覺,可秦紹從來不信甚至是刻意忽略,拼了命的為蒙世佂找理由。
秦紹伏低上身,半蹲在宗遙身前將臉探過去,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黑暗中靠過來的那個人,她卻紅著眼貼上宗遙的臉,和那日靠過來他一樣。
“以后,別再想著殺聽云了。”她說。
懷里的宗遙一抖,但他很快調整好情緒:“是,殿下放心我絕不會再給殿下添亂。”他目光純凈得像個孩子一樣。
“殿下今后還會有許多女人,我都知道的,我不會再犯糊涂。”他聲音盡量放軟,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保證著。
他一直清楚自己的情況,他是個男人不能替秦紹傳宗接代。
秦紹來日繼位就是一國之君,斷不可能無后。
所以他注定要面對滿滿一個后宮的妃嬪,還要幫忙教養皇子,培養儲君,這些他都是有心理準備的。
只不過聽云……
宗遙實在沒做好秦紹另有所愛的心理準備,才會對聽云起了殺心,在看出任藝璇有問題的時候就“配合”著答應殺害聽云的計策。
現在秦紹的態度忽然大變,宗遙不知道是好是壞,他緊張,生怕秦紹厭惡他的嫉妒,厭惡他的不配合,厭惡他的男子身份,所以急著辯白保證。
秦紹良久的沉默讓他更慌張。
宗遙喉結一滾:“我不會再傷害殿下的女人了,我不敢——”秦紹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唇:“別叫我殿下了,我也不會有什么女人……”
一旁的玉成先生忽然肅容,他知道秦紹要說什么了。
宗遙搖頭:“不,不,殿下別說氣話,我真的不會再嫉妒了,殿下需要兒子……”
秦紹被他急躁的樣子逗笑,濕潤的睫毛輕輕眨動像細雨迷蒙中的蝴蝶扇動翅膀,撲棱撲棱地撩動他的心弦,那一刻宗遙忽然想做些冒犯太子的舉動。
“需要兒子,孤可以自己生。”
宗遙噗通一聲坐在地上,玉成先生捋了把胡子長吁一口,這么看來,他當日知道實情時也不是很失態嘛。
坤德宮。
馮皇后騰地坐起身,扯動的紗幔抖了三抖:“你說什么?嘉……她被抓了?”
嬤嬤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是,是這樣,那位原本在太子府埋伏得好好的,不知為何忽然串通了山陽縣主逃了出去,還拿著禁軍腰牌埋伏毒暈容四爺,似乎是要設計殺一個女人,但事情沒成還險些在王府被人生擒。”
“混賬!本宮還沒有命令,誰給她的膽子擅自行動!”馮皇后勃然大怒,細白的額頭上滲出冷汗。
容王妃被抓不打緊,反正是個沒證據的蠢貨,總不能因為她答應讓毓靈下嫁容閎就說她和容王妃勾結吧,但嘉華不一樣。
嘉華知道的實在太多了。
“娘娘,要不要奴婢想法子……”老嬤嬤在脖子上橫了橫手掌。
“你也糊涂了?秦紹那小賊種不知道布了多少人等著你呢!”馮皇后怒罵,太陽穴上的血管肉眼可見地跳動著,劇烈的頭痛讓她什么也想不了。
“容筱寧那個賤人呢?”馮皇后強撐著問。
嬤嬤趕緊道:“小容妃都是按娘娘的吩咐做的,尹釗那個蠢貨還以為那位會幫著他為尹家和尹萱洗雪沉冤,不過嘉祥宮倒是沉得住氣只找了一次容王就再也沒了動作。”
“沒動作你不會想辦法讓她有動作嗎?”
馮皇后沒好氣地罵道:“讓容嵐那個蠢貨去,現在只有讓貴妃奸情發作起來,咱們才有機會活命!”
她按著蹦蹦亂跳的太陽穴,心里也沒個譜兒了。
秦紹這小子才幾歲,竟然這么難纏,連她養了這么多年的嘉華都能抓住,現在“任藝璇”這顆棋也不能用了。
秦紹說不定還會順藤摸瓜,查出當年昭煦太子的真正死因。
到時候,皇帝只怕要剝了她的皮做燈籠。
不行,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馮皇后攙著床板站起來,這幾日的焦慮讓她消瘦不堪,剩下一把骨架子,一陣風吹來都能把人吹倒。
“毓靈,派人去叫毓靈來。”馮皇后讓人給她梳妝,大半個時辰后才以薄妝見了侯在外間的毓靈。
“母后,母后您怎么起身了?”毓靈憂心道。
馮皇后慈祥地笑著,拍拍她的手:“母后這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會耽誤你的好日子。”
毓靈忽然明白過來,白蓮瓣的臉蛋染上紅霞,眼也紅了起來:“母后……”
“你和容閎的婚事,本宮這就給你定下來,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皇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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