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江南織造局送了批料子來,皇后留了一份給后宮的女眷,其他的都分給了親眷命婦們,祥郡王府也得了一批。
王妃把后院的女子叫來,讓她們來挑揀幾件自己喜歡的,她給王爺和兩兒兒子留了,府里也只有他們要穿男裝,自己便留了一件石青鴨羽絨布和一匹大紅色的翡花棉,其余的都讓后院女子去挑揀。
這些女人么,除了爭王爺寵愛,也就能爭這些俗物了,范側妃最愛艷麗物事兒,里頭幾件銀紅火紅的料子她都喜歡,鵝黃嫩粉的她也愛,說給二姑娘做衣裳穿,秦側妃也是半點不讓的,說大姑娘也要穿,兩個娃娃都才學走路,竟不知她們要給女兒做多少衣裳。
這兩人誰也不肯讓,王妃未免讓這些俗物傷了姐妹情分,便誰的沒給,將東西都送去了泉州,給郡主做衣裳穿,范側妃和秦側妃每人得了五百兩銀子,讓她們自個兒去買中意的。
兩人都沒得好,瞪了一眼各自走開了,范側妃得寵,當天晚上就向王爺撒嬌,自然會有更好的料子上身,秦側妃便回娘家哭訴,過幾日泰寧候世子便找王爺喝酒,她也得了好料子。
王庶妃和無憂乖覺老實,王妃心疼她們,也另補償了好東西,人人都開懷。
十一月惠國寺有個佛會,是由清渺方丈主持的,金童帶著家眷去捧場,把燿哥兒兄弟倆也帶去了,讓他們去沾沾佛氣,兩個女兒還小,金童便沒帶,他還要去給早夭的外甥女上柱香,也怕沖撞了。
清渺是惠國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方丈,也因此他不受宮里重視,覺著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高僧都應是須發皆白慈祥和藹的,怎會是一個年輕小和尚,只是因著先惠國方丈的體面,帝后雖不寵幸他,但也支持他坐這個位置,金童和他是多年的情分,更是他的虔誠信徒,清渺繼任方丈之后他們一家就成了惠國寺的常客,燿哥兒兄弟倆都和惠國寺后山的兔子野雞感情深厚。
因著祥郡王一家對惠國寺信任有加,有些想攀附他的人家也會去惠國寺和他偶遇,清渺年歲不長但佛法高深,真正虔誠聽了他的經會后,也會有些動容,因此這幾年清渺在京里也漸漸有了些聲望,但還是難以望其師項背。
金童在大殿里聽佛會,王妃帶著女眷坐在簾櫳后聽,燿哥兒兄弟倆被小沙彌帶著去后山玩耍了,他在兩個兒子身邊安排了會武的侍衛,也放心讓他們出去轉轉。
佛會結束后,金童想去尋清渺說話,但有許多香客想找他解惑,金童不好耽擱人家營生,便先和王妃去后山接兒子們,幾個側妃打發她們各自回去,他不喜歡一家人在一處時有外人在。
無憂此回也跟著來了,她素來不喜出門,更不愛跟著府里眾人出門參加活動,今次肯來,是因為婧兒拜托她去看看曉嵐,王爺晚些時候也會去上香,她不想和王爺王妃一道去,這會兒他們有事,她便先去了。
無憂在曉嵐的牌位前祝禱了一會兒,愿她早日超脫,若她有靈,最好還是投到她的母親肚子里,她的母親很思念她。
無憂從長生殿出來,一路走回自己的廂房去,在路上見到許多僧人行色匆匆,她是不愛管閑事的性子,還怕這會兒在外頭走動招惹了什么呢,腳下步子更快了些,還是快些回屋里去安心。
待她回了今次王府包攬的客院,卻不見其他人,問了留守的下人,說是大公子出事了。
無憂趕到后山去,正好碰到金童一行人趕回來,金童手里抱著一頭是血的燿哥兒,燁哥兒被奶娘抱著,看著沒什么傷痛,但哭得撕心裂肺,想必是見著哥哥受傷受了驚嚇。
王府舉家出行,自然是帶了太醫隨行的,寺里也有通醫理的藥僧,清渺本身便醫術不俗,但這個時候,他還是避嫌了,讓術業有專攻的太醫來診治。
燿哥兒兄弟倆在后山玩耍,想去撈放生池里的烏龜,下人自然攔著不讓他們去,兄弟倆養的都不錯,如今有兩歲了,胖胳膊胖腿的,小孩子掙扎之間下人竟沒抱住,險些讓他跌進池子里,是一個侍衛眼疾手快抓住了他才沒讓他跌下去,但頭磕在了放生池的石沿邊,當即就見了紅。
彼時金童夫妻倆正在去接兒子的路上,聽下人來報兒子受傷了,便快步趕去,他們到的時候燿哥兒已經不知道哭了,一對年輕的父母都驚駭得說不出話,只知道抱著兒子先回屋里,讓太醫來診治。
太醫來后先給燿哥兒清理了傷口包扎起來,把過脈之后讓人去熬急救補氣血的湯藥,金童問他孩子可有大礙,太醫斟酌著言辭,說能醒來吃藥就好說,若醒不過來……
王妃趴在床沿望著兒子的小臉掉淚,聽聞此話哭聲驟響,她素來是最端莊典雅的女子,頭一回在外人跟前如此失態,兩個兒子平日里養在跟前健健康康的,她更多的是煩擾兩個小子不聽話,尤其是會說話走路之后,一會兒一個想法,簡直帶不住,她沒有那么多心思陪著他們,便會讓下人領他們出去玩,他們兄弟倆有伴,每日都去園子里掐花捉蝴蝶撈魚,能出門放風更是快活,把惠國寺后山的小生靈摧殘了個遍。
金童常說這才是孩童天性,若孩子每日呆在屋里乖乖巧巧的,這種孩子雖然好帶,未免失了童趣,還是要有些活力才好,在他看來,兒子又不干傷天害理的事兒,怎么玩都不算出格的。他自己就是受多了束縛長大的孩子,如今便對兒子諸多放縱,希望他們釋放天性。
王妃是書香世家長大的女子,從小規行矩步,家中兒郎也是只知讀書不知玩樂,她幼時也羨慕過婧兒她們結伴出游,但是刻在骨血里的家教讓她不敢行出格之事,后來有了兒子,看到他們無憂純稚的小臉,夫家又是如此風氣開放,她還有什么道理去束縛他們?
在今日之前,她都是這般想法,直到兒子滿頭是血倒在她眼前,才知剜心之痛不過如此,深悔自己為母失職,兒子是要放出去玩,可她為什么不能陪著呢?他們才兩歲,不懂得何謂危險,下人總比不得親娘盡心。
人人都羨慕她一胎生下兩子,她也無比慶幸得到這兩個寶貝,無法想象她會失去一個兒子,雖然因為燿哥兒先出生,受到更多的關愛,她便偏愛小兒子幾分,但兩個兒子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少了一個都是剜了她半邊的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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