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太傅之后,趙右辰護送著皇家車馬一路西行,車轱轆一圈一圈滾向前方。
蕭傾坐在里面昏昏欲睡,隨手摸了摸腰間和袖袋,無論是裝著獅頭玉的錦袋,還是暗藏機鋒的小竹筒都在身邊,頓時便覺得安心了點。
太傅站在南華城西門的城墻上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漸漸消失,終于轉過頭一步一步走下城墻,走向厚重的宮墻。
在那宮墻之內,蕭晏正把小小擺在面前的小桌上,試圖讓它接受自己的喂食。
他一直相信,貓這種動物是有靈性的。
在這之前,他在小花園中逗它的時候,它還能與他好好玩耍,可是現在卻犟著性子,內心深處還是不愿意理會他的吧。
就算他日日帶它去見它的前主人也不行嗎?
“吶,你也看到了,你的前主人已經不會理會你了。你從昨晚到現在就一直沒吃東西,接受我手中的食物會這么難嗎?”
他一手托腮,一手拿著一條小小的魚,絲毫不介意手中會留下難聞的腥味。
可是小小趴在桌面上,只懶洋洋地瞇著眼,卻不靠近。
貓是喜歡自由的動物,然而蕭晏偏偏日日將它帶在身邊,常常抱在手中,不準它自由行動。
劉意、淡影都能喂它,只有蕭晏不行。
蕭晏也不生氣,竟然還真的妥協道:“淡影,你來吧。”說著站起身,隨手將自己端來的那盆小魚抱著往出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頭對小小笑了笑,道:“好,我舍不得餓著你,再縱容你一次。”
小小似乎聽懂了一樣,竟轉過頭來看他,半瞇著的眼在他的衣角消失在門邊時全睜開了。
淡影摸摸它的腦袋,內心嘆了口氣。
相對于人來說,晏殿下對小小其實算是不錯。
除了日夜離不得它,必須把它抱在手上,不讓它自己玩耍之外。
果然,淡影這邊剛準備好給小小的食物,蕭晏就回來了。
他站在門邊看著淡影給小小喂食,看著小小幾乎是狼吞虎咽的,整個臉都要埋進碗里,嘴角不自覺揚起淡淡的笑。
就算生活再糟糕,他心中卻似乎還是沒有忘記冷宮中那一星半點的溫暖。
更何況,雖然從一片泥沼走入了另外一片泥沼,可至少他不用擔心到明天會不會餓得胃疼,不會擔心下雪天會不會冷得徹骨。
這已經是他的幸運。
剩下的,他想要的,他都會靠自己的雙手,一樣,一樣,拿到。
劉意在外面道:“殿下,太傅大人來了。”
蕭晏轉身,臉上是依賴又欣喜的表情。
“太傅!”他快步走了上去。
這個時候,蕭傾的馬車正在緩緩進入天音山。
天音山在城西差不多十里地以外的地方,山上便是天音寺。
那是一座與南定行宮差不多年歲的百年古剎。
寺中有一口天音鐘,是當年建始帝貢獻了一塊天外巨石,再混合著精銅打造而成,敲擊之聲清越悠遠,據說在南定行宮中都能聽得到。
每逢南定行宮有重大儀式,天音寺必會敲鐘相和,不過在天和年間,隨著南定行宮的棄置,這口天音鐘也隨之沉寂,再未響過。
而在今年中秋,安祭武魂的儀禮上,將是武魂墓里烽煙起,天音寺內重和鐘。
馬車在寬闊的山道上盤旋而上,上到半山腰時便到了天音寺的大門。
而從天音寺門再往上的山路,便全是天音寺內的道路,比山下的道路要窄不說,還是蜿蜒在山中的青石磚階梯路。這不是車馬可以走的路。
趙右辰在馬車邊道:“陛下,天音寺住持覺言大師率眾僧來迎。”
蕭傾于是吩咐下車。
在來之前,傅明奕有與他們交代上山的安排,馬車到天音寺門口,皇家儀仗也止于此。
寺中清靜,一眾人員只在天音寺山門處不遠的一座佛寺山莊中安排衣食住行,趙右辰則帶一小隊人,與明岫、馬洪一起隨蕭傾上山入寺,在寺院中供香客居住的廂房住下。
這一來是為了安全,二來也是為了方便法事安排。
覺言大師是個面容和善,笑意滿眼的胖和尚,他不說話都讓人看著親切。
“陛下親臨敝寺,此乃敝寺之榮幸。”
簡單地相互寒暄之后,覺言大師帶頭迎著蕭傾等人往里走,一邊走一邊往青石臺階旁邊比了個手勢,道:“軟轎已備好,陛下這邊請。”
古舊的青石磚臺階上,有的地方已經被踩得溜光,有的地方則已經殘破裂開。臺階下果然停著一頂軟轎,旁邊站著四個壯實的武僧。
蕭傾看了一會兒,道:“這條路是禮佛道吧。”
覺言多看了蕭傾兩眼。
禮佛道是香客上山禮佛必經之路,為示敬意和虔誠,香客從進寺門開始就會一步一步走上青石階,一路上禮拜眾佛,最后一直到達山頂遠遠看另一個山頭的天音鐘,這才算圓滿。
按照慣例,禮佛道自然是親自走上去為好,但是在蕭傾來之前,太傅就先打了招呼,雖然沒有明說,但覺言聽出來了,這位陛下年幼,體弱多病。
小陛下這次來是為了中秋之日祭拜武魂,在這之后的三天,還要參與冗長繁雜的法事。這種情況下,為小陛下節省一點精神和體力是必要的。
方才覺言也看過了,這位小陛下身形瘦弱,面藏憂色,這不是長壽之相。
覺言心中一時起意,想到如今躲在禪房中的那位雖然看起來不太正經,但參禪悟法,識人相面絕對甩他幾條街的師弟來。
不知道吊兒郎當的師弟會不會對小皇帝感興趣?
這個念頭不過一閃就沒了,覺言不露聲色道:“陛下體貴,雖是禮佛道,只要心中有佛,或走或不走,不過都是形式。”
師弟從小就不肯好好遵守那些形式的東西,如今長大了雖然在外人面前還肯做做樣子,但私底下也是怠惰得很。可是他們幾位師兄弟中,卻只有他結了佛緣,得了無上傳承。
蕭傾點頭,“雖是如此,朕初來乍到,還是需得顧念些形式的。”
她看了看那頂軟轎,“且先放著吧。”說著便抬步往上走去。
馬洪和趙右辰趕緊跟上,明岫墜在后面,想反對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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