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慎第一時間就從香林的口中得到了商煜城要去南京的打算,可是她到南京的意圖到底是什么,他無法得知。唯一確定的是,她一定計算著什么,否則她沒有必要拒絕香林一路跟隨的提議。
“南京。”葉慎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難道她真的另有身份?
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了,葉慎抬起頭,“進來。”
賈雯心腳步輕快地推門進來,笑著道,“葉慎。你訂的家具已經到了,你什么時候來取?”
說著,她已經坐到了葉慎的對面。臉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低著聲音道,“我得到確切的消息。南京政府軍委會有一份絕密文件被盜,經證實是國軍的戰略防御圖。泄密人員的身份還沒有查到。但是我方在南京的情報人員破解了一份日本間諜的密電,根據密電內容來看,日本間諜很有可能會將這份情報秘密送到上海來。上級指示我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在情報送出之前將其繳獲,如果不行,就立即銷毀。”
國民政府軍的整個戰略防御圖,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葉慎聽著賈雯心的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賈雯心見葉慎沒有說話,不由道,“怎么了?這個任務太困難?”
葉慎抬頭看著她,搖了搖頭,“比這更困難的任務也完成過,我怎么會認為它太困難呢?”
賈雯心道,“話雖然這樣說,可是如今上海地下黨組織遭到巨大的破壞,情報二組在上次羅威飯店的搜捕中全部犧牲,我們人手嚴重不足,完成這次任務,恐怕并不容易。”
葉慎點點頭,“你說得對。不過就算再艱難,也要完成任務才行。如果日軍真的掌握了國軍的戰略防御圖,那后果不堪設想。”
他的神情嚴肅起來,“你馬上聯絡我方南京情報人員,繼續搜集相關情報,一定要給我們提供一份可疑人員的名單。同時讓情報一組嚴密監視我們已經掌握其動向的日本間諜,如有異常,馬上報告。”
“是。”賈雯心利落地應了一聲
等賈雯心出去,葉慎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往外望去。
此時已經是中午,樓外的巷子里人來人往,有急匆匆回家吃午飯的職員,有兩三成群的女學生說笑打鬧,還有來來往往的小商小販,一邊招呼客人,一邊大聲叫賣。
除了雨天,這樣熱鬧的日子一成不變。葉慎望著眼前這幅場景,眉頭輕皺。槍林彈雨就要來了,這樣安生的日子又能過幾天呢?
“戰略防御圖。”葉慎輕聲自言自語。
日本間諜在南京、上海等地十分活躍,可是南京政府軍委會也不是擺設,不但對軍官有十分嚴格的政審,能力也要十分過硬才能任職其中。這么重要的情報怎么會這樣輕易落入敵手呢?
他想要客觀地想一想這件事,可是總是不經意就想到商煜城。
她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為何突然要去南京呢?葉慎皺著眉頭,想起商煜城同高倉月等人來往的情景。光華大學經濟學院院長陳恩方是公開的親日派,與政府高層過往密切,甚至是從經濟上反對排日的政策智囊。而高倉月是東北的中日混血兒,雖然她表面上只是一個學者,可是葉慎早就懷疑她從事間諜工作,商煜城只是一個研究東方藝術的學者,她為什么會和高倉月等人來往呢?
商煜城的南京之行,到底是一個巧合,還是——她是這個情報鏈中的一份子?
如果是,她歸國的時間并不長,經歷也十分有限,那么她的留美經歷里一定會有漏洞。想到這里,葉慎轉身走到桌前,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喂,凱文先生。請你馬上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他剛掛上電話,電話鈴聲又突兀地響了起來。
葉慎隨手接了起來,“喂。”
“喂,葉慎。我是商煜城。”
聽見她的聲音,葉慎不禁覺得有些意外,頓了頓才道,“商小姐。”
商煜城既然鼓起勇氣打了這個電話,也沒有必要再扭扭捏捏,她深吸一口氣,道,“我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葉慎猶豫一下,平靜無波地問道,“什么事?”
商煜城聽葉慎這樣說,輕輕松了一口氣,稍稍停頓一下,才將她的計劃娓娓道出,只是隱瞞了她這樣做的情由而已。
葉慎一言不發地聽著商煜城說話,腦中卻在快速地想著商煜城的目的,她讓自己動用自己的關系,讓病人轉入自己的醫院,然后再讓她伴做護士接近病人,她能得到什么呢?
商煜城說完,有些忐忑地道,“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強人所難,但是我有非這樣做不可的理由。既然葉先生之前說過要幫我,現在就是一個機會,不知——葉先生愿不愿意履行自己的承諾?”
葉慎想了想,道,“如果是關于蘇小姐的事,我自然會答應。可是這件事事關一個囚犯,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可否告訴我?”
商煜城知道葉慎一定會刨根問底,如果他在自己這里得不到答案,就會從霍老二那里入手,一樣會得到他想要的。
只有給他一個讓他信服的解釋,才能隱瞞她真正的目的。
“那個囚犯叫霍老二,是蘇靜瑤的乳母趙氏的長姐,陳太太夫家的遠房表侄。”商煜城知道葉慎很精明,要想騙過他,只有給他一些真相才可以。
葉慎聽著這七彎八繞的親戚關系,等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那又怎么樣?”
“蘇靜瑤與蘇太太母女倆到美國之后,趙氏一直還留在上海,直到過世前才回到老家嘉興。趙氏生前對蘇靜瑤十分疼愛,我想她一定會利用最后的時間,替蘇靜瑤案搜集證據,希望有朝一日能替蘇靜瑤洗清罵名和冤屈的。”
葉慎聽著商煜城的話,略帶懷疑地道,“真的只是這樣?”
“當然。”商煜城平靜地回答。“陳太太臨死前還見過霍老二,這一點,陳太太那些鄰居都可以作證,我沒有必要欺騙你。”
葉慎想了想,答道,“好。我答應你。”
商煜城沒想到葉慎連追問和試探都沒有,就這么輕易就答應了她,不禁愣了愣,“你會幫我?”
葉慎的笑意從聽筒里傳過來,“當然。這有什么可懷疑嗎?以前我都肯幫你,現在又知道你是個拿著剪刀就敢拼命的人,就更要幫你了。”
商煜城大窘,葉慎提起那晚的事讓她有些猝不及防,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兩人尷尬地沉默下來。
葉慎清了清嗓子道,“只要你想辦法將人送到醫院,同時通知我一聲,我自然會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商煜城終于松了一口氣,誠心誠意地道,“謝謝你,葉先生。”
葉慎微微一笑,“能為商小姐效勞,是我葉慎的榮幸呀。”說著又笑道,“那我們就南京見了。”
商煜城愣了愣,“你要來南京?”
葉慎理所當然道,“這是自然,難道我們葉氏的職員,你能指揮得了嗎?”
“可是——”商煜城還要再說,葉慎卻阻止了她。
“南京是首都重地,你又要葉氏陪你和政府里的人玩暗度陳倉的游戲,我當然要親自坐鎮了。”葉慎說完,也不容她再說什么,“不必客氣了商小姐,再會。”
說完,葉慎直接掛斷了電話,商煜城拿著聽筒愣了半晌,才放下。想想大約是葉慎對她有所防范才決定親自前來,也就釋然了。
葉慎掛了電話不久,一個褐色頭發、衣冠楚楚的外國人便敲門進來。正是方才葉慎打電話叫來的凱文先生。
“葉先生,您好。”凱文畢恭畢敬地喚了一聲,笑著道,“請問您有什么吩咐?”
“凱文先生太客氣了。我怎么敢吩咐您做事呢。”葉慎笑著起身請凱文坐下。
這位凱文先生是與葉慎合作的美國船運公司派來的律師,代表美國公司與葉慎處理一些文件和合同。葉慎打量他一眼,“瞧您一臉春風滿面——想必這幾日交了不少紅顏知己吧?”
凱文先生笑著道,“葉先生就不要取笑我了,若說討女人歡心的事,少爺在這里,誰也不敢多說一句呀。”
葉慎看著凱文,心道,可惜本少爺這一次不但沒有討到什么歡心,還險些挨上一剪刀。想了想他搖搖頭,正色道,“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凱文先生幫忙。”
“哦?”凱文先生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這兩個女人。”葉慎拿出兩張相片,一張是商煜城,另一張是蘇靜瑤,“我想讓你去替我查一查這兩個女孩子在美國時候的經歷,她出國的時間、美國的居住地、念過的大學、交往過的朋友——總之一切的經歷都要調查清楚,而且要盡快。”
凱文一看是兩個面容姣好的姑娘,不禁笑著道,“葉先生對這兩位小姐如此謹慎,想必她們二位對葉先生十分重要了?”
葉慎笑了笑,故意含糊不清地道,“凱文先生也知道,我葉家極有規矩,我也是身不由己。何況如今的世道,人心難測。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凱文在美國也是大資本家家庭出身,這些道理當然明白,便點點頭,“還請葉先生給我再詳盡些的資料。我一定會替葉先生辦好的。”
葉慎點點頭,“我晚些時候叫阿文拿給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一定要悄悄地查,不要讓人察覺了。”
凱文并沒有注意到葉慎話里的稱呼,這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這也是葉慎聰明的地方,凱文是美國人,在公事辦完之后很快便會返回美國,不管商煜城在美國的經歷如何,又是如何從蘇靜瑤搖身一變成了如今的商煜城,都不會引起他太大的興趣,這件事對他來說唯一的好處,就是讓葉氏欠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這樣一來,并不會對商煜城造成任何的威脅。
“那就有勞你了,凱文先生。”葉慎笑著道,“聽說凱文先生極愛紅酒,我這里正好有兩瓶四十年的法國紅酒,寶劍贈英雄,還請凱文先生收下。”
凱文也不客氣,喜笑顏開地收下紅酒,轉身離開了。
“少爺!”凱文剛離開,阿文便急匆匆地推門進來。“出大事了少爺!”
葉慎看著他皺了皺眉,一臉嫌棄道,“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若是我這里有旁人,你不是將我的臉也丟個干干凈凈了?”
阿文急道,“嗐呀少爺!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跟我計較這個。我剛才在路上聽說了一個爆炸新聞——陸家大少爺被警察局抓走了!”
“什么?”葉慎盯著阿文,“你說陸景鵬被抓了?”
阿文急忙點點頭,“是啊少爺!也不過是一會的事,聽說是從匯金那里直接帶走的,場面可大了。”
葉慎聽著阿文的描述,忍俊不禁道,“這種事也分場面大小?”
阿文見葉慎還有心情說笑,忙提醒道,“你說會不會是警察局發現我們在陸家的貨里夾帶的東西——”
葉慎嚴厲地看了阿文一眼,“就算被抓到現行,關于那些貨的事情,也必須給我爛在肚子里。這些話不需要我再告訴你一遍吧?”
阿文自知犯了錯,忙點點頭,“我就是擔心——”
“我知道。”葉慎打斷他的話,微笑道,“你不必擔心。這次的事,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說完又搖搖頭,“沒想到她倒是出手這么快——”
阿文懵懂地看著葉慎,“少爺,誰出手這么快?難道那些警察是少爺你派去的?”
葉慎忍不住白了阿文一眼,“你開什么玩笑,我是商人,怎么能指派得了那些警察?你這是怕我死得不夠快,幫我找個官商勾結的罪名吧!”
阿文被葉慎一番搶白,不敢明著回嘴,悄悄自言自語道,“你還指派得少了?”
葉慎瞪著他,“你說什么?”
“沒什么!”阿文趕緊表白道。“既然這件事影響不到咱們,那我就放心了。我就不打擾少爺您了。我這就走——”
“等等。”葉慎又叫住他,“這件事雖然和我們沒關系,而且據我猜測,陸景鵬這次多半也不會有什么事。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通知我們的人,不要再通過陸家的貨夾帶我們的貨品。陸景程家具店的貨物也一樣。”
“是,少爺。”阿文答應了一句,又問道,“那陸家的貨能避開抽檢,其他客戶的貨就沒這么保險了,我們是不是暫停活動,等這件事過去再說?”
葉慎猶豫一下,點了點頭,“嗯,就按你說的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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