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聽了葉慎的吩咐,轉身走了。
葉慎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額頭,陸家同海關的關系一向很好,享受著免檢產品的待遇,正是因為這樣,就算葉慎極度不信任陸景鵬,可還是愿意與陸家擴大合作,冒險用陸家的貨物走私藥品,然后再送到組織的手里。
但是葉慎知道,陸景鵬一向不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商人,這一點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一樣,隨時可能將自己一起拖下水去。而更可怕的后果,就是圍繞著他工作的所有地下黨同志都有可能暴露。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陸景鵬讓出陸家產業,讓陸景程掌握一切。而敏感、軟弱又多疑的陸景程,能獲得陸家的信任嗎?
這樣一個顛覆陸家的計劃,需要有人里應外合才有可能成功。葉慎想起商煜城,不由苦笑起來。也許這個人選,只能是她。
陸景鵬被抓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上海,各種小道消息也充斥著大街小巷,吳紅案也終于得到了許多人的關注,傳聞的主流版本是:吳紅是陸景鵬包養多年的情婦,可是陸家大少奶奶趙一霖無意中撞見了他們的奸情,與陸景鵬發生爭執。
為了挽救夫妻關系,陸景鵬打算與吳紅一刀兩斷。而吳紅也并非省油的燈,堅決不肯離開。陸景鵬憤怒之下殺死了吳紅。
而趙一霖在得知吳紅的死訊之后,就離開陸家,并舉報了陸景鵬的犯罪行為,直接導致了陸景鵬的被捕。當然,傳聞只是傳聞,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只有當事人最為清楚了。
《茶花女》中有一句話,一個人活著越是滿城風雨,她的死就越是無聲無息。這句話描述的人同吳紅一樣,都是一個淪落風塵的女子。
吳紅作為一個當年被陸景鵬和葉慎爭奪過的舞女,自然也是出過風頭的。可幾年過去了,她死前只是個籍籍無名的女人,也許陸景鵬根本沒有想過這個案子的調查真的會深入到這一步。
這種想法也并沒有什么謬誤,在這個亂世里,誰會關心這樣一個無根浮萍般的舞女呢?
針對陸景鵬的這個計劃是葉慎定下來的,可這只是為了防止吳紅之死牽連到自己的無奈之舉,畢竟誰又能保證無人認出那幾個他派在吳紅身邊的人呢?
這個計劃的弊端就是后續乏力,就算警察局認定陸景鵬因故殺死了吳紅,可是隨著吳紅的死,她所知道的一切已經沒有了證據,警察局很難確認陸景鵬的殺人動機,僅僅憑著趙一霖、陸景鵬和吳紅三角關系的暴露就判定陸景鵬有罪,在陸家的強大影響力之下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當年在蘇靜瑤這個受害人的明確指認下,陸景鵬都安然逃脫,這次例外的可能性也很渺茫。
可是這件事發生之后,連同五年前蘇靜瑤案也會被人一并想起,就算陸景鵬能夠脫罪,他的名譽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如果想要讓陸景程趁機掌管陸家,這也許是個機會。
可是,葉慎想到商煜城,又遲疑了起來。陸景程動手傷害過商煜城,讓她陪在陸景程的身邊,豈不是太委屈。
葉慎微微皺著眉頭,靜靜想著那個晚上,面上不知不覺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正在吳紅案和陸景鵬的變故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葉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上海,連夜趕到了南京。
上海的消息暫時還沒有傳到商煜城的耳朵里,不過就算商煜城知道陸景鵬被捕的事,可能也并不會立馬趕回去。畢竟霍老二這條線索來之不易,她不可能輕易放下。
一夜未得安眠的商煜城見到風塵仆仆的葉慎,不禁大感意外,“葉先生,你這么快就趕來了?”
葉慎一邊走進她的房間,渾然不將自己當外人一般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靠著沙發背,舒服地嘆了一口氣,“是啊!聽說商小姐需要我,我當然第一時間趕來了。”
商煜城聽葉慎這么說,有些尷尬地挽了挽頭發,明知他這句話的真實性要大打折扣,卻還是無奈地道,“那真是有勞你了,葉先生。”
葉慎看著她眨了眨眼,一臉曖昧地道,“我們之間就不必這樣客氣了。”
商煜城見他這副模樣,不由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我們之間,還是客氣點的好。”
商煜城的反應在葉慎的意料之中,他自然不惱,呵呵笑了笑,道,“商小姐還是這樣凜然不可侵犯,真是可敬。”
說完也不等商煜城說什么,問起了正事,“監獄那邊安排的怎么樣了?”
商煜城巴不得葉慎停止那些尷尬的話題,當然不會糾結,便答道,“舒先生已經安排好了,我們靜等消息便可。”
葉慎點點頭,“好。”
“醫院那邊呢?”商煜城反問道。
“這當然是沒問題了。”葉慎對商煜城問這個問題有些不滿。“如果那個霍老二受了傷,會第一時間送到省立醫政學院診療所,他們會以設備和藥品不足的理由將病人送到我們葉氏旗下的濟慈醫院。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商煜城見葉慎的安排果然周全,便放下心來,“好。多謝你了。”
葉慎擺擺手,“這感謝的話說多了顯得沒有誠意,不如商小姐來點實際的東西如何?”
商煜城警惕地看著他,“你想要什么?”
葉慎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我一路從上海趕到南京,連早飯還沒有吃,商小姐請我吃飯,總不過分吧。”
原來是這個,商煜城松了口氣,淡然一笑道,“當然不過分。那就請吧。”
葉慎的這個要求還真是簡單,商煜城沒有必要拒絕,兩人下樓到了餐廳,隨便點了幾樣東西吃著。
葉慎喝了口咖啡,抬頭看了一眼商煜城,笑了笑道,“我們在上海常常見面,沒想到一起吃頓飯的機會,居然是跑到了南京才有。”
商煜城還在想著霍老二的事,聽見葉慎的話,不以為然道,“葉先生年紀不大記性卻不大好啊,我們一起吃飯的次數已經超過了我愿意接受的次數了。”
“我說的是單獨吃飯,只有我們兩個人。”葉慎隨口回答了一句,又好奇問道,“你愿意接受的次數是幾次?”
商煜城抬頭看他一眼,面無表情道,“零次。”
葉慎本來還在盛湯的手尷尬地頓了頓,又笑道,“商小姐真是幽默。”
商煜城笑笑沒有說話。
葉慎又道,“對了。陸景鵬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商煜城抬頭看著葉慎,“哦?”
葉慎笑了笑,“沒想到你真的是做到了。”
商煜城搖搖頭,道,“帶走他也沒用。想必那些事巡警是從趙一霖口中知道了吳紅和陸景鵬的事,趙一霖也拿不出什么證據來的。”她略微想了想,問道,“吳紅那里,有什么證據嗎?”
葉慎搖搖頭,“陸景鵬那么謹慎,不可能留下什么可見的證據。唯一能夠證明他五年前罪行的就是證人吳紅,她已經死了。所以想要用五年前的事定罪,那不太可能。”
不是不太可能,是完全沒有可能。商煜城知道這個答案,點了點頭道,“吳紅案中,你派出的證人只能證明對吳紅產生威脅的人是陸景鵬,而不能直接證明他犯了謀殺罪,所以這次,陸景鵬又要逃出生天了。”
葉慎猶豫一下,點點頭。
商煜城并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而是若有所思得垂著眼睛,慢慢喝著面前的咖啡。
葉慎看著商煜城,眼里閃過一絲不忍之色。
“凡事不可一蹴而就,這次能夠讓陸景鵬受到懷疑,已經是收獲了。”他看著商煜城,“這次因為你的暗示,首先懷疑他的人就是他太太趙一霖。她的指證雖然不能讓他定罪,但是也足夠讓他聲名掃地的。”他頓了頓,道,“其實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懲罰他,讓你出一出氣。”
商煜城抬頭看他一眼,“什么方法?”
葉慎微微一笑,“陸景鵬一向將陸家產業視為他的囊中之物,此次他出了這樣的事,對陸景程來說,可是一個機會——”
商煜城微微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
葉慎道,“陸景程從經驗和手腕上來說,都遠遠不如陸景鵬,這也是陸家決定培養陸景鵬做接班人的原因。可是如今陸景鵬的聲譽受損,如果有了你的幫助,也許陸景程就能替代陸景鵬,這樣的話,對陸景鵬一定是個巨大的打擊。”
商煜城聽得很仔細,等葉慎說完,微微點了點頭,“的確是個好主意。”她看著葉慎,眼里閃過一絲狐疑的神色。
葉慎卻好像沒有注意到什么,只是笑了笑,道,“那是自然。如何打擊一個心高氣傲的商人,我可是經驗豐富得很。”頓了頓,又看著商煜城,皺了皺眉頭,“可是陸景程他——”
商煜城先前看著他果然一臉得意,忍不住笑了笑,又見他提起陸景程打了她的事,搖搖頭淡然道,“陸景程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我不會有事的。”
葉慎看著商煜城,一臉認真地道,“商小姐,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如今世道不太平,你還是多小心的好。不該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該招惹的人,不要去招惹。”
商煜城心念一動,不知葉慎的話,到底指的是什么?什么地方是不該去的地方,什么人,又是不該招惹的人呢?
“我自然是不愿惹事的,只是有些事非做不可不可罷了。”商煜城說了一句,沒有再說什么。
葉慎點點頭,“沒錯。有些事,的確是身不由己。”
商煜城看著葉慎,道,“葉先生一向任性妄為,誰能讓你身不由己?”
葉慎笑了笑,雙臂放在桌上湊過來些,“當然有了。比如我原本今日的打算是約幾個好友打牌跳舞,可是因為商小姐,我一路跑來南京,替商小姐排憂解難,這難道算不得身不由己?”
商煜城見葉慎又開始說這些話,理也不想理,只低頭吃著面前的水果。
葉慎笑了笑,拿起餐巾隨意地擦拭了一下嘴角,“我吃飽了。商小姐慢用。”說完,他起身便往電梯口走去。
商煜城原本也并沒有什么胃口,便喝了幾口咖啡,也回了房間。
傍晚的時候,突然從監獄里傳來了消息,原本就在養傷的霍老二突然摔倒傷到了頭部,昏迷不醒。監獄將他送到了醫院。
行動要開始了。
商煜城和舒強馬上通知了葉慎,三人趕往了濟慈醫院。
到醫院時,舒強一眼便看見門口多了幾個哨崗,他皺了皺眉頭,斜眼看向葉慎,“霍老二不過是個小毛賊,怎么會多了這么些警察?”
這話顯然是懷疑葉慎從中動了手腳。
葉慎譏笑道,“舒先生也太多心了吧。此事我也是同謀,我叫警察來豈不是自找麻煩?濟慈醫院的醫療條件上乘,當然有政要來看病住院。這有什么奇怪?”他白了舒強一眼,對商煜城道,“南京警察廳刑警大隊的伏隊長正在醫院養病,這些人是來保護他的。”
商煜城輕輕點了點頭,“進去吧。”
盡管舒強覺得不大安全,但既然商煜城做了決定,他也不好說什么。抬頭看見葉慎對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禁惱怒地瞪他一眼,跟著商煜城走了進去。
不到兩個小時,霍老二果然轉送到了濟慈醫院,馬上送進了手術室。
商煜城換上護士服,在葉慎的安排下,走進警察看守著的手術室。
大概因為霍老二只是個混混,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犯人。警察看管的也并不十分嚴格,只是往商煜城身上掃了一眼,就放她走了進去。
舒強不大放心,便站在走廊的另一頭,遠遠觀察著手術室的動靜。
葉慎也沒有離開,不過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大概是因為覺得自己反正也無事可做,才留下瞧瞧的。
他眼角掃過手術室門口的警察,然后從口袋里掏出煙盒來,一邊自己點上一根,一邊又拿了一根遞了過去,“舒探長,抽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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