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那警察沖著三人喊了一聲，“有人受了傷，您快來看看！”

商煜城頓了頓，這才反應過來那警察是在對自己說話，原因就是這一身未來得及換下的護士服。

她頓了頓，正要上前，葉慎一把攔住他。

大概葉慎這張臉在南京不像上海那么好使，那警察愣了愣，不解地看著葉慎，臉色不太好看起來。

“愣著做什么？”那警察看著商煜城，喝道。“還不快過來看看他的傷——”

葉慎還未等他說完就冷笑一聲，“不長眼的東西！這濟慈醫院也是你能大呼小叫的地方？警察廳刑警大隊伏隊長就在這層病房，要不要讓他來幫你看病？”

大概是葉慎的語氣太蠻橫，讓那個出聲的警察愣了愣，另一個警察看著葉慎，心知不好惹，連忙道，“這位兄弟的傷要緊，我們還是趕緊上去吧。”

葉慎也不理他們，拉著商煜城就往外走去。

等到了門口崗哨的地方，葉慎站住腳步，跟那領頭的隊長道，“剛才發生什么事了？我好像聽見了槍聲呢。”

那隊長認得葉慎，忙走過來道，“原來是葉先生。方才有個狂徒跑到伏隊長的房間外意圖不軌。幸虧我們有個兄弟剛好巡邏到那里，開了一槍。結果對方拿了消聲手槍，我們兄弟也受了傷，好在是也嚇跑了那個人，現在我們正在全力搜捕罪犯——”他看著葉慎，笑著道，“葉先生要是沒什么事，最好還是盡快離開的好。這里呀，不太安全。”這話聽起來有些推心置腹，透著討好的意思。

葉慎笑了笑，似乎并沒有將他的勸告放在心上，只淡淡道，“多謝。”

說完，便對商煜城他們使個眼色，三人一同出了門。

直到坐到車上葉慎發動了車子，商煜城才松了一口氣，她當然沒有料到今天居然會遇到這樣事，此刻才算是放下心來。

舒強皺著眉頭，突然道，“那伏隊長到底是什么來頭，怎么會有槍手找上他？”

葉慎似乎也在想著什么，聽見舒強問話，隨口便道，“不是已經告訴了你，他是南京警察廳刑警大隊的隊長。至于為什么有人持槍跑到他房間外面，這我就不知道了。”

商煜城道，“這也太巧了。”

舒強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商煜城坐在后座上，將一身護士服脫下，整理著自己的衣裳。

三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葉慎一邊開車，一邊想著今晚的事，他是個不太相信巧合的人，可今晚的事卻似乎只能用巧合來解釋。商煜城借機混進醫院的同一時刻，恰好有一個人持槍跑到醫院，距離商煜城僅僅一層樓之隔開槍行兇——

這真的是個巧合嗎？

大家各懷心思地回到酒店，葉慎第一時間便打電話給醫院，吩咐他們將今晚的事調查清楚，盡快向他報告結果。

掛了電話，他點上一支香煙，在酒店舒適的沙發上坐下，繼續琢磨著這件事的前因后果。

如果按照他之前的懷疑，商煜城到南京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她從一個囚犯身上能得到什么？

在知道商煜城感興趣的是霍老二之后，葉慎想盡辦法打聽了霍老二的背景，可是除了他是個不登大雅之堂的混混之外，什么也沒有查出來。

商煜城在手術室的問話，葉慎并沒有派人去偷聽，如果商煜城真的身懷秘密任務，她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去聽也是徒然的。他只能從現有的疑問和線索去推測真相。

霍老二、槍手、伏隊長、商煜城，這之間，會有聯系嗎？

靜寂的房間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三短一長兩短，節奏十分沉穩。葉慎一聽，急忙站起身，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一個身著西服、帶著氈帽的男人，大約三十五歲左右，身姿挺拔，面上的表情嚴肅而堅毅。

“葉先生。”門外的不速之客摘下帽子，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

“請進。”葉慎禮貌地讓開身子，讓客人進來。然后迅速地朝門外掃了一眼，這才仔細地鎖好了門。

“葉先生，別來無恙？”來人微微一笑，顯得面部線條柔和了許多。

葉慎笑了笑，“很好。我們在后方工作，一向都很安逸。不似長劍先生您一般直面敵人，說起來實在是汗顏。”

那位葉慎口中的“長劍”笑了笑，“葉先生萬不可這樣想。我們前線將士與侵略者浴血奮戰，若不是葉先生冒險送來一批批珍貴的藥品，我們的戰斗減員將會大大增加。葉先生救了許多戰士的性命，難道這還不是突出的貢獻嗎？”

葉慎皺了皺眉頭，“可是藥品數量一直都并不充足，近來由于一些原因，可能還要暫停輸送藥品。”

聽了這個消息，長劍也微微皺起眉，“要停多久？”

葉慎心中估計了一下時間，道，“大約需要一個月左右。當然我會盡量縮短時間的。”

長劍點點頭，殷切道，“這些藥品就是前方戰士的性命，一定馬虎不得啊。當然，同時也要保證我們地下藥品輸送渠道的安全，葉先生一定要把握好。”

葉慎肅然點頭，“是。”

長劍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疊著的紙來，遞給葉慎，“這是此次南京方面遺失戰略防御圖的相關人員名單。我此次來，就是為了送這個給你的。”

葉慎連忙接過，打開名單，眼神掃過上面一個個名字。

突然，他的目光頓了頓，脫口道，“付新明？”

長劍看著他，“付新明與南京政府軍委會少校參謀龍少輝是黃埔軍校的同學。平時交往比較頻繁。因為龍少輝對失竊的文件有直接權限，所以連同付新明，如今都在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調查科的監控之下。”

葉慎微微點了一下頭，道，“付新明因為胃病住院，現在就在濟慈醫院。而且巧合的是，今天晚上付新明的病房外曾經出現了一個神秘的槍手，被護衛發現之后逃離，還打傷了一個警察。”

長劍略一思索，道，“既然調查科介入了，那護衛付新明的警察，恐怕不是他自己的人。”

葉慎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皺得越緊。

如果付新明真的和失竊的戰略防御圖有關，那商煜城今晚出現在濟慈醫院的舉動，讓她更加可疑起來。

難道，她就是那個負責將情報帶到上海的間諜？

“葉先生可是有什么發現？”長劍看著葉慎的神色，開口問道。

葉慎聞言抬起頭來，搖了搖頭，“此事還要深入調查，我一定會盡全力攔截情報，請組織放心。”

長劍點點頭，微笑道，“好。那我就靜等葉先生的好消息。”

說著，他拿起桌上的氈帽，轉身往外走去。

葉慎送他到房門口便停了腳步，目送長劍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商煜城的房間里還亮著燈，葉慎猶豫一下，抬腳走了過去，輕輕敲響房門。

門里很快傳來腳步聲，然后房門打開。商煜城露出半張臉來，看見是葉慎，臉上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葉先生，有事嗎？”

葉慎微笑道，“睡不著，看你的房間燈還亮著，想同你聊聊天。”

商煜城猶豫一下，道，“可是我要睡了。”

葉慎看她身上衣服整整齊齊，笑著輕倚在門框上，“就當你還我一個人情如何？”

商煜城知道葉慎難纏，索性也不跟他多說，“那就這樣站著聊吧。葉先生想聊點什么？”

葉慎想了想，“你為何還不睡？”

商煜城沒想到葉慎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愣了一下道，“你不是也沒睡嗎？”

“我方才見了一位客人。”葉慎答了一句。

“哦。”商煜城點了點頭，再無別的話。心中卻不由猜疑起來，這個時候見的客，八成是女客吧。

葉慎這個人，常常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若說他花心放浪，可是賈雯心這樣容貌上佳性情不錯的女孩子在他身旁，卻從來只見他規規矩矩。可若說他感情認真，也是萬萬談不上的。

尤其令人琢磨不透的是，他與自己的相識明明有許多不快，他卻毫無緣由地多次幫她，如果僅憑他對當年蘇靜瑤案的同情，這似乎也勉強了些。

“你在想什么？”葉慎看著商煜城一臉沉思，好奇地問道。

商煜城抬頭看他一眼，“沒什么。”

葉慎看著她，微笑道，“莫不是在想我？”

商煜城見他又露出這樣一副半真半假的樣子，也懶得認真回答，便道，“你若是再說這樣無聊的話，我可要睡覺去了。”

葉慎笑著點點頭，“好。我不說就是了。”頓了頓又道，“你覺得今天晚上在醫院開槍的那個人，會是什么人？”

“我覺得？我什么也沒有覺得。這南京我并不熟悉，濟慈醫院是葉氏的產業，病房里的那位副隊長我也不認得——我如何能覺出什么？”商煜城奇怪地看他一眼，“難道這件事有什么玄機不成？”

葉慎不假思索地點點頭，“這是自然的。難道你不覺得這件事太巧合了些嗎？”

商煜城愣了一下，突然臉色一沉，“你這是什么意思？”

葉慎呵呵一笑，“我只是覺得奇怪而已。商小姐突然來了南京，又利用我將一個囚犯帶到了濟慈醫院，同一個時間點上，濟慈醫院就出現了槍擊事件。如果商小姐是我，難道就不會懷疑嗎？”葉慎看著商煜城，聲音很平和，“如果按照商小姐所說，那個霍老二手中可能有當年蘇靜瑤一案的證據，那你沒有理由——將我這個合作伙伴排除在外吧？”

今晚的事讓商煜城也十分頭疼，她知道葉慎一定會有所懷疑，而事實上她的確是有所隱瞞。真是一個要命的巧合！

商煜城淡淡一笑，“我并沒有將你排除在外，只是我們有言在先，這件事要由我主導，自然是我來想，你來辦。”她看著葉慎，“如果葉先生不肯，自然可以拒絕。”

葉慎忍不住笑了，“你這話也太氣人了——如今那個霍老二就在濟慈醫院，我要如何拒絕？你分明是故意將我帶上賊船，如今我是想下也下不了了。”

商煜城悠然道，“葉先生這話就不對了。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不曾勉強你，如何有帶你上賊船一說？”

葉慎卻不想同商煜城辯解這些，直截了當地問道，“你今日見到了霍老二，他對你說了什么？”

商煜城搖搖頭，“他除了承認自己與陳老太的關系以外，什么也沒有說。”

葉慎并沒有指望商煜城能對他說實話，于是便點點頭，“這么說來你沒有收獲了？”

商煜城點了一下頭，“可以這么說。”

葉慎便道，“既然你沒有問出什么，醫院又出了事，想必你一時半刻也沒辦法重返醫院去問他。”他看著商煜城，“不如由我去問，你意下如何？”

商煜城掩飾不住地露出一絲驚慌之色，失口道，“不行！”

“為什么？”葉慎裝作驚訝地問道。“既然你不能去，自然是我去最合適。還有誰能不被人注意地出入醫院呢？”

商煜城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還是——你隱瞞了我什么？”

葉慎的追問讓商煜城一時不知所措起來，她臉色變了變，嘴唇微張，卻什么也沒有說。

葉慎看著她，一言不發。

商煜城知道，如今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如果沒有葉慎幫忙，恐怕很難再見到霍老二。而她如今尋子心切，也著實沒有時間再等。

猶豫了許久，她無聲地嘆口氣，“葉先生還是進來談吧。”

說完，她自顧自轉身進了房間。

葉慎跟著她走進房間，眼睛飛快地掃了周圍一眼，才坐在了沙發上。

商煜城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在葉慎面前，一杯捧在手心里，這才抬頭看著葉慎，“這件事說來話長，希望葉先生不要覺得無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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