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向來中立,即便周勤禮與顧梟私交甚篤,卻也不一定會為他與周家對敵。更何況失了周家,他便失去了大半作用。”直至上了馬車,丞相面色一凝,卻是與她說起了這些。
沈傾鸞與周勤禮相識八年,雖說一直是針鋒相對,可她從未想過周勤禮會背叛顧梟。
然今日丞相提及周家,沈傾鸞才驚覺有些關系并非是兩人相處那么簡單。就如顧梟和周勤禮,其間便夾著渟州城、丞相府、以及整個周家的勢力。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讓我提防周勤禮?”沈傾鸞問。
“不必提防過多,也莫讓他知曉太多,如此便可。”
沈傾鸞會意,便點頭應下,待馬車緩緩行駛這才又開口提醒,“旁的時候盡可不管,但在陛下面前,你須得記得兩點。”
“其一,喚我父親,并盡可表明親近之意,若陛下問起你在渟州城何處長大,你便說遠西山下獵戶沈家,后入軍營。其二,若見顧梟,莫要表現地過于熟稔。”
前頭是早已編好的假身份,沈傾鸞來時背了一路,現在誰人問起都能對答如流,然第二點卻讓她不明所以。
“我既入了軍營,又為何要與顧梟裝作并不相熟?”
丞相聞言只瞥她一眼,便閉目養神,只口中回她道:“你若真是獵戶之女,能入軍營便已不易,怎可爬到結識將軍的地步?何況丞相府要的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而非征戰沙場的女將軍。”
大央女子慣以柔弱為美,從軍雖有先例,卻無一人謀得高位,這便說明了軍中女子難有出路。然她若與顧梟交好,定會引得皇帝生疑,屆時渟州城與丞相府的連系一旦暴露,丞相只怕也難逃打擊。
“你需將自己如今的身份時時記掛在心,若你愛慕于他,不僅是毀了自己,更是將他推往萬劫不復。”
此后的路上沈傾鸞一言不發,丞相也只是閉目端坐。等到馬車停至皇宮門前,沈傾鸞先行下去,而后便伸手去扶丞相,父女情深展現無疑。
至于方才在馬車中時丞相所說,沈傾鸞也已想得清楚。
待至皇帝面前,沈傾鸞低眉順目,先是行禮,而后便退至一旁。
“丞相并無傳詔,入宮何事?”皇帝聲音冷淡,不見喜怒。
然坐在皇帝下首的顧梟已是沉了臉色,分明不想丞相來趟渾水。
更何況他還帶著沈傾鸞。
丞相被問起,先告罪,后到了皇帝身邊附耳道:“渟洲城那邊傳了信,臣一經手,便不敢怠慢,只得先來稟明陛下。”
聽說信件來自渟洲城,皇帝也未深究丞相無詔進宮一事,直接便接過他遞來的信。
顧絕塵的字跡顧梟熟悉,即便隔得有些遠,他還是辨認出來,放在膝上的手略緊了些。
沈傾鸞卻不敢看他,生怕自己一個眼神便讓人起了疑心。
“好!”皇帝看來,將信重重往案上一拍,明明是喜意,卻又好似多了幾分暗恨。
“丞相今日來便來了,怎地還將女兒一并帶來?莫不是太過寶貝,生怕她又遭人下手吧。”
“陛下予臣如此高位,若臣還護不得家中妻女,豈非無能?”
這話是記著皇帝的恩情,由皇帝聽去,倒也高興,于是朝沈傾鸞招了招手,喚她近前細看。
沈傾鸞依言向前,卻未靠得太近,袖中雙手早已攥出不少細汗,怕皇帝能從她極肖母親的容貌之中看出端倪。
然皇帝連太傅的長相恐怕都記不清楚,更遑論是太傅夫人?
于是只連夸幾句不錯,便又問起丞相為何帶她入宮。
“前次宮宴太后抱恙,未得親臨,臣便想帶今日帶她來拜見太后,也算不失禮數。”
太后乃皇帝生母,因其有罪在身,常年抱病未治,待皇帝登基后舊疾雖有好轉,可終究是壞了底子,這些年一直深居萬壽宮。
皇帝不棄罪母,于照料之上事必躬親,也為他贏得不少美名。而不論這份母子情深是真是假,丞相尊敬太后,都是給了皇帝臉面。
是以丞相一說,皇帝便笑稱他思慮周全,讓人接了太后來玉浮樓,只請顧梟、丞相及沈傾鸞赴宴。
皇宮從不缺酒菜應席歌舞助興,此事一吩咐下去,便有宮人匆忙準備,待皇帝與丞相寒喧過罷,前去宴上時,玉浮樓已是燈火通明,笙歌陣陣。
“丞相,顧將軍,入席吧。”皇帝先于首位坐定,衣袖一揮,便令二人入座。
然一個“將軍”,卻讓丞相為之一驚。
亂世之中,大小戰役不斷,將軍一職任人無數,細算下連丞相都不甚清楚究竟有幾人。然那些大多是臨危受命,真正被委以將軍之任的,當朝就只有顧梟一人。
是重用,抑或架空職權,暫且不得而知。
丞相未問,只入了席,將沈傾鸞安排在自己身邊,顧梟則坐于對面。
四目相對之時,顧梟明顯發覺沈傾鸞眼神稍有躲閃,雖不知為何,面色卻也沉下幾分。
宮婢接連而入,酒水前菜也一一上齊,皇帝揮袖摒退伺候的人迎著臺上歌舞升平,低嘆一聲,“郎中令位置空懸,顧將軍建功不少,倒也合適。”
一石激起千層浪,丞相心中不得平靜,卻見顧梟施然一禮謝過,無憂無喜。
郎中令的位子其實并非空懸,而是由蘇家家主蘇桓坐著,算起來也是皇帝身邊的紅人。
可蘇桓這些年受賄賣官,皇帝卻睜只眼閉只眼,由御史中丞上報無數全然無果,朝臣皆以為蘇恒能一直順遂。誰成想皇帝早有謀劃,以顧梟而治蘇家,為他樹敵,也鏟除幾禍。
何況將顧絕塵的獠牙之一放在自己身邊,雖危險,卻也限制了他的作為。畢竟郎中令乃直掌宮殿守衛,保衛不當尚且是他的過失,更遑論是監守自盜。
待顧梟謝過皇帝,丞相舉杯遙遙相敬,而后又恭維皇帝善任賢才。
至于蘇桓,早在皇帝說出“空懸”的那一刻,便已不復轉圜之境。
說話間一曲作罷,又接戲文,皇帝隨戲音輕點桌面,姿態悠閑,“丞相這幾日記得給顧將軍安排住處,丞相府雖大,他卻也該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丞相應是。
誰知話音剛落,便有柔媚的女音婉轉而來,沈傾鸞無意中回眸相看,卻正好對上一張淺笑的面龐。
竟是江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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