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使得沈傾鸞原本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只還剩微微的顫抖。
短刀掉在假山旁細軟的草叢中,唯有一聲輕微的響動,在夜色下的蟲鳴聲中并不清晰。
江氏似乎已經吩咐婢子折好了花,滿意而歸,華美的長擺曳在身后,如孔雀的尾羽,盡是高傲。
待人行過小橋,便已到了蓮花池的盡頭,那身形早遠到不可細觀,沈傾鸞卻仍是盯著并未移開目光,直到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睛,酸澀的眼里終是掉下兩滴淚來。
“回去吧。”顧梟在她耳邊低聲哄勸,這是他難得的溫柔。
可沈傾鸞卻轉過身來,將頭緊緊埋入他的胸口,在他深色衣襟上留下一片濕跡。
“我知曉她不過皇帝手中一枚棋子,可我還是不明白,父親為何要為這樣二人葬送自己。”
在沈傾鸞的過去里,爹娘兄長一度是她的全部。他們給了她七年庇佑,讓她本以為自己至少半生無憂無愁。
而當這一切被擊碎直至今日,她的生命中除了多上一個顧梟,便只剩下無邊的恨意。
但顧梟不同,權場戰場,爾虞我詐,他比沈傾鸞多太多的經歷,自也明白沈崇一生忠于的并非皇帝,而是大央。
可他此時只能將沈傾鸞抱得更緊,因他知曉她心中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能接受沈崇的死,換來的是惡人愈加逍遙。
晚風徐徐,將她散在身后的發吹起幾縷,撓在脖頸間有些微癢意,沈傾鸞輕咳一聲,終是將臉從他的胸口移開。
只是正當她準備與顧梟道謝之時,卻瞧見十數提燈的宮人從小徑過來,當即便把顧梟推了出去。
在她抬頭時顧梟的手便已經有所松動,于是猝不及防還真被她推得后退一步,然還未多問,只見沈傾鸞轉頭離開,連帶著腳步都快了許多,
看在他眼中是生氣,卻不知曉沈傾鸞根本就是羞憤難當,落荒而逃。
兩人先后離開玉浮樓,為了避嫌,沈傾鸞一路沒敢耽擱,總算走在了顧梟前頭。
方才顧梟跟著出去的時候,丞相心中已是暗道不好,此時沈傾鸞回來便帶了些微的訓斥之意,口中問道:“去了何處?”
沈傾鸞未敢看他,只是回道:“前頭蓮池風景甚美,便多看了幾眼。”
自入宮面見到皇帝直至現在,沈傾鸞幾乎都是垂眸斂目的模樣,一來是遮掩自己心中真正的情緒,二來是盡量顯得和順。
而顯然她這姿態騙著了皇帝,至少眼下他對沈傾鸞算是無多重視。
重入席間,沈傾鸞只靜靜聽著丞相與皇帝二人對話,然話雖入耳,卻沒聽進去多少。
倒是沒過一會兒顧梟便回到玉浮樓中,深深瞧了沈傾鸞一眼。
“前頭說起顧將軍出宮建府一事,朕想著現在選址正是時候,便與丞相多聊了幾句。丞相說前太傅府已被朝廷收回多年,如今賜給你也不失體面,只是不知你心中如何作想。”
提起自己原先的住處,沈傾鸞手中微微一抖,險些碰到了旁邊的酒盞,好在皇帝并未注意到她那頭,因此未曾看見。
其實照理來說,顧梟并不好接前臣府邸,何況太傅有罪,府里更是一把火燒盡了百條人命。然丞相提及此事,便說明如此決斷亦是尚可,顧梟便應了下來。
皇帝見此倒無太大反應,只隨口提道:“前任太傅一家賜死,府中煞氣定然不輕,不過顧將軍立下戰功累累,估計也不懼這些。”
聽他此言,顧梟雖未往沈傾鸞那里看,卻也知曉她眸中多少暗恨之意,于是回道:“數年已過,多少亡魂皆轉世為人,各有新生。”
“顧將軍說的有理。”皇帝笑得暢快,大約是將顧梟的意思曲解為了不足為懼,“那朕便以此杯,賀顧將軍歸朝之舉。”
顧梟舉杯,朝皇帝遙遙相敬,余光且瞥向沈傾鸞那邊。而后者則是自歸席后一言未發。
宴至終了,笙歌漸歇,皇帝許丞相帶沈傾鸞先行回府,只將顧梟留在了宮中,大抵又是一番長談。
從玉浮樓出來這條路,沈傾鸞并不是第一回走。只是前次來時,她孤身一人,卻仍能將頭抬起,而此時雖有人走在前方,她卻垂眸斂目,不知情緒。
直至宮門,丞相府的車馬停著,二人坐入馬車之中,丞相才先開了口。
“太傅沈崇乃罪臣之身,你可知曉?”
丞相問得平淡,沈傾鸞卻不能平靜,她睜著泛紅的眼睛回望丞相,“我父親為國思慮,何罪之有?”
對此言論,丞相卻仍是那副神情,好似并未放在心上。
他轉動手中的玉珠,問沈傾鸞:“為國思慮?誰又知曉?又有何用?”
是了,無用。
皇都之中那么多人為他鳴屈,到頭來除卻留下一腔可惜,又有何用?
沈傾鸞雙手越握越緊,卻是強忍著不讓眼中的淚水掉下來,可丞相并無憐惜之心,見她不言,便又繼續自己原先未說完的話。
“今日我之所以提起太傅舊居,乃是途中顧梟提及,他想將原先的沈府掌控在自己手中,也好不受他人作踐。然此等決定會帶來何種后果,你細想之下,應當也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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