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眉心微蹙。

沈唯卿已經跪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身子有些僵硬，慢慢轉過頭，看著客棧的方向：“我在求小姐原諒母親，在給母親贖罪！”

沈老夫人是相信孫子分得清是非的，孫子就是內疚，所以那個張月梅，是個累及子孫的東西。

她道：“你起來，你的身份跪在這里不合適，這里有祖母安排，小姐會原諒我們的。”

沈唯卿臉已經凍的發白，笑容很僵硬的搖頭：“大丈夫不能出爾反爾，我答應過李小姐，她什么時候讓我起來，我就什么時候起來，

她沒有說可以起來，我就跪死了也不會起來。”

沈老夫人心疼的心尖一抽：“她不值得你如此用心，她從來都沒為你考慮過，也不怕你丟臉！”

這個她，老夫人想的是沈大夫人，沈唯卿就知道祖母最了解自己了，差點哭出來，搖頭道：“但是我必須這么做，這是君子的承諾！”

正在這時，就聽身后一個女人破了聲的喊道：“我兒，這是我兒啊，你們放開我！”

是大夫人被人押著，走出轎子，看到沈唯卿的這一幕，她當然受不了。

沈老夫人看著那邊下人，怕大夫人發瘋更難看，讓人放開大夫人。

大夫人跑到沈唯卿面前著急要把人扶起來：“兒子你在干什么？這是下雨天，快起來，會生病的！”

沈唯卿不肯起來，道：“娘，做錯了事情就要認錯人罰，你要殺小姐，這不僅僅是做錯事，你有罪，我在給你贖罪！”

大夫人喊道：“我根本都沒碰到她的邊兒，我有個屁罪，有罪也不是跟她！

這個小賤人，我殺她怎么了？我就應該殺了她，難為我兒子，我有她好看！”

她要沖進去找人麻煩，突然一聲呵斥：“你如果再也不想留在沈家，你就去！”

是沈老夫人實在看不慣，喊出來的。

大夫人嚇得一哆嗦，她又恨那個漏生女，但是礙于婆婆的威嚴，又不敢去了。

想了想一拍大腿的嚎啕干哭：“娘，難道你不疼務觀？那是你的親孫子啊，她算個什么東西，要在這里跪她。”

沈老夫人也想勸沈唯卿起來，但是她更知道，兒媳婦越是這樣，孫子越不會起來。

就在這時，又一隊軟轎從他們相反的方向走過來了。

轎子有四人抬著，跟著游七和八個家丁，這次不是三十二人那么興師動眾。

轎子停下，里面走出一個長身玉立的青色身影，男人濃眉大眼，雖然五十多了，在同齡人中，也很英俊。

首輔沈天嵐，五歲就被譽為神童，少年得志，是史上最年輕入閣的一位閣老。

旁人又說他除弊革新，是中興之臣。

總之，有些人就是得老天厚愛的，他們是老天爺的親生子，美貌，聰明，財富，地位，全都給他。

沈天嵐應該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過老夫人只看了一眼，眼皮就垂下去，送棺材進府的時候他們見過面了，七年沒見，她也以為這一見，她會不知所措，可是因為大兒媳婦和玉娘的關系，她發現自己心硬如磐石，并不想理會他。

倒是其他下人開始迎接老爺。

沈天嵐在看沈老夫人。

他對這位老妻其實也有氣，有氣就有喜歡。

當然，一起生了六個孩子，不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

他沒有讓玉娘進門，也是給老妻面子。

七年不見，他知道她恨他，但是這一見，他覺得不管怎么樣，她都會想跟他說點什么。

因為他想說什么！

——年紀越大，遇到曾經的故人其實還想敘舊呢，何況是夫妻。

她今天穿了一身孝衣，顯得身材高挑俏麗，有種凄美的大方。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美麗，上了歲數的女人，有歲月沉淀下來的韻味，那是年輕女人比不了了。

沈天嵐記得年輕的時候，老妻端莊高貴，此時依然如此，玉娘那種柔弱的女人是不會有這種與生俱來的氣質的。

但是她竟然只看自己一眼。

之前也是，看都沒看，毫無交流。

沈老夫人這樣的態度，讓沈天嵐一腔熱情化為憤怒，胸口就像是有快棉花堵著，特別的心煩。

他走到沈唯卿面前，全發泄出來：“你這是干什么？千金買骨還是求賢如渴？！你什么都不是吧，如果我聽來的沒錯，客棧里只是住了個女人，你就神魂顛倒了！

你給我起來，沈家人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沈唯卿：“孫子只是想替母親贖罪，不是像祖父一樣，為了女人可以什么都不顧！”

“你說什么？！”沈天嵐鷹眼一瞪！

大夫人忙道：“爹他說的不是您！”

她要拉沈唯卿起來，但是沈唯卿一甩袖子，躲開了。

沈天嵐聽出來沈唯卿就是在諷刺自己，孫子啊！

還不是有人教的好？！

他遷怒道；“都是因為你，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孩子，母親母親不像個樣子，孩子能好到那里去？！”

遷怒的自然是沈老夫人。

沈唯卿搶先道：“祖父，我是你教出來的，跟祖母無關！遵守承諾頂天立地，這不是您教給我的嗎？！”

沈天嵐心想，這個孫子幫別人帶的，他們成了一伙的了。

他道：“我從來沒有說過，男人要跪女人。”

沈唯卿道：“是有錯之人請求別人的原諒，和男女無關！”

又道：“我答應小姐了，會跪到她滿意為止，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她不叫我起來，我是不會起來的。

難道你不希望我言出必行做個君子？！

還是祖父您都是騙我的，其實要看人下菜碟！”

沈天嵐：“……”

辨不過他是吧？！

沈天嵐看著沈老夫人：“你就不能說句話？他讓你慣什么樣了？！”

自始至終沒和沈天嵐說一句話的沈老夫人叫著陳嬤嬤：“帶著老大家的，咱們進去！”

沈天嵐：“！！！”

“我在跟你說話！”

人已經走了。

沈天嵐想罵人，他叫著游七：“咱們也進去。”

到了門口不忘了看沈唯卿一眼：“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

沈唯卿聲音沙啞但是語氣干脆：“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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