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葉蘭蕙就瞧見了魏銘坐在鄔梨身旁,兩人低聲說著話,魏銘時而拍一拍鄔梨的肩,看起來甚是平易近人。
葉蘭蕙見過很多有學識的人,似她祖父和父親喜歡廣交友,說到一處都可以把酒言歡三日;或者像是竹院里的一眾書生,高談闊論,為一句圣人言爭得面紅耳赤;又或者像她兄長曾經的時候,平易近人,一心向學......
可是兄長早已不這般,自從嫂嫂去世之后,兄長不顧父親之命,連幾夜從京城回家奔喪,之后便不再返回京中,庶吉士的名頭也不要了,若不是父親再三叫他到書院里來,便是窩在家中連門都不出的。
兄長從那之后,整個人好像變了,她去問他學問的事情,他總是懶洋洋的懶得回答,問多了,便道不適,閉門謝客。如今到了書院里,也不愿與人多說,從前最平易近人的他,現如今出言頗為刻薄,多的話,一句都不肯說。
她很懷念從前的兄長,當她看到魏銘的時候,她真的在魏銘身上,看到了兄長從前的影子。
兄長是揚州有名的少年天才,十三歲就中了秀才,而魏從微更厲害,十二歲便是秀才出身了!
葉蘭蕙早就敬仰他的學識,見他與一眾同庠論學,從來沒有面露不耐,若是有同庠挑釁或者言語沖突的時候,他總能引經據典,將對方說服。
葉蘭蕙很想靠近他,可他身邊總有很多人圍著,她不便上前。
今日,她在竹林中讀書,沒想到一轉眼,就瞧見他坐在了竹橋上。
“葉姑娘?”他看見了她。
葉蘭蕙心潮一下澎湃起來,她是不是也有機會,問一問他關于《易經》中的不明之處了?他會不會也像對待別人一樣,給她耐心解答?若是她有不同的見解,他會不會也仔細同她分說?
葉蘭蕙激動了一時,快步向前走去,看著魏銘青布長衫越來越近,看到他腳下還穿著草鞋,越發覺得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天才!
就在她快要步入竹橋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叫住了她,“蕙師妹!”
葉蘭蕙看去,只見沈攀大步走了過來。
她猶豫了一下,又覺得就算旁人來了,她今日也要同魏生討論一番學術,這是再珍惜不過的機會了。
“沈師兄。”她同沈攀匆匆點了點頭,便再不過多理會,直奔魏銘而去。
沈攀一怔。
葉蘭蕙這是做什么?
他曉的葉蘭蕙常在竹林里讀書,今日帶了一匣子穆家送來的酥油鮑螺特特來尋她,誰想到她竟然看到了那魏銘,連理都不想理自己一下?
沈攀立時心頭一怒。
真是不識好歹的女子!
他眼看著葉蘭蕙已經到了魏銘身前,那魏銘同葉蘭蕙點頭示意,葉蘭蕙面露羞澀,平日里在自己面前說教的樣子完全消失沒影,沈攀這心里更不好受了,他沉了口氣,也直奔向前。
“我有一處不明,我兄長說此句有大妙處,我反復讀了二三十遍,本想著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卻還是沒有讀明其中之大妙處。”
她手里緊攥著書本,書頁已經被她翻得泛黃。
魏銘客氣道:“在下也是初讀《易經》,未必能說出大妙處這樣的見解。”
葉蘭蕙卻不在意,笑道:“能聽一聽魏生的見解,也許蕙便豁然開朗了。”
沈攀看著兩人有說有笑,一步到了兩人臉前,“蕙師妹有什么不明,怎么不同我說一說?”
葉蘭蕙見他也走了過來,還有些意外。但她此事正好想將這一句的內容弄個清楚,道:“沈師兄在正好,你們都比我有學識,想來今日我定然能弄明白其中奧義!”
她說著還看了鄔梨一眼,似是希望鄔梨也加入進來,但鄔梨一門心思想著與鄔陶氏相關的事,根本沒有聽見。
魏銘趕緊替鄔梨打了個圓場,同葉蘭蕙道:“姑娘但說無妨。”
葉蘭蕙道:“坤卦初六:履霜,堅冰至。這一句,不是自然而然的嗎?到了能腳踩冰上的時節,如寒露霜降,立冬雪寒,自然就是三九四九冰上走了,何來大妙處?”
她話音一落,沈攀當先笑了起來。
“我還道是哪一句,原來是這五個字。”
葉蘭蕙歪了歪頭看向他,“沈師兄有什么見解?”
魏銘也看了過去。
沈攀揚了揚下巴,“履霜堅冰的大妙處就在于,事態發展有其序,逐漸發展,必將有嚴重后果。”
葉蘭蕙連忙見沈攀所言低聲復述了一遍,“好似這個道理。天寒才結冰,能行冰上,堅冰不遠矣。可是......”
可是,好像離兄長說得大妙處,還差一點。
這一點是什么,葉蘭蕙說不清楚。
“哪有什么可是?”沈攀笑起來,直接將手里的食盒遞給了葉蘭蕙,“嘗嘗這個,新鮮的。《易經》這等晦澀的東西,你何必非要弄個明白?無甚意義。”
他說著,有要將葉蘭蕙哄走的勢頭,且看都不看魏銘一眼,好似魏銘并不存在一樣,只有他和葉蘭蕙兩人享用食盒里的酥油鮑螺。
魏銘暗自里搖了搖頭,見葉蘭蕙已經被沈攀取走了手中的書,也就不愿意再多言了。
誰想葉蘭蕙忽的抬起了頭來,“魏生,你還沒說見解!”
沈攀立時笑了一聲,“履霜堅冰,還有什么異義不成?”
他看向魏銘,臉上閃過挑釁。
魏銘瞧瞧沈攀,又看了看葉蘭蕙,搖了頭,“自然沒有。”
葉蘭蕙一陣失望,沈攀一笑。
“但是,”魏銘忽然又開了口,“若論大妙處,或許總還有些。”
沈攀眉頭一皺,葉蘭蕙兩眼放光看住了他,“是什么?”
會不會就是自己剛才覺得差的那一點?!
“寒凝大地發春華,一葉落知秋節至。這里所含,不僅是有序,更是察其序。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察其序,用其序,或許才是大妙處。”
魏銘話音一落,葉蘭蕙便驚嘆一聲,“對!正是魏生所言!”
她一把從沈攀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書,“這五個字看似敘述自然,實則提醒著人,要懂自然之序,更重要的是,要讓自然之序為己所用!這就是大妙處了!”
她笑了起來,如竹橋下蕩漾的溪水一般清澈甘甜。
她同沈攀道:“沈師兄只說對了一半呢!卻也很厲害了,至少比我厲害!”
她說著又同魏銘道謝:“多謝魏生指點,魏生學問深厚,又有自己的見解,比我兄長當年還要厲害的多!”
她說完,行禮笑著跑開了去。
沈攀站在原地一陣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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